burst89 发表于 2025-6-14 02:36 只看TA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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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情感] 【我,当备胎女友就可以】(第五卷 1-4)【作者:西条阳】 作者:西条阳字数:42,821 字 第五卷 序章 大学二年级的四月。 「喂,桐岛,快想点办法!」 观众发出了嘘声。 他们正在道路中央摆着桌椅打着麻将。这是在没有车辆经过,禁止通行的私 人道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我们既不受欢迎又没有钱,房间也没有空调和洗衣机,有的只剩翘课熬夜 磨练出来的麻将技巧。如果连麻将都打输,价值都连鱿鱼都比不上了!」 私人道路的两侧有着两栋建筑物。 一栋是廉价公寓「山女庄」,另一栋是普通的大楼「北白川樱华厦」。 我作为山女庄的代表,跟住在隔壁的福田一起参加了麻将比赛。 对手是樱华厦的两名男代表。 是传统的京都东山顶峰决战。 没人知道这究竟有多少传统,以及哪里算是顶峰。 无论如何,在这场每年四月举行的麻将比赛中,输掉那一方的住户在接下来 的一年里将会负责打扫这条私人道路。 「桐岛,点棒愈来愈少了耶!」「不想输啊!」「快想点办法!」 观众发出了热情的声援。 我就读的是一所朴素,男性比例很高的大学。而我住的山女庄挤满了同一所 大学的学生,房客的男性比例达到了百分之百。 另一方面,住在樱华厦的学生就读的是好像会被当成电视剧或电影舞台,风 评优良的大学。不仅男女比例健全,外观也很漂亮。同时房间里也有装空调。 也就是说,这场麻将比赛呈现的是大学之间的代理战争。 更何况这些过着穷酸大学生活的山女庄居民,还单方面地对过着灿烂大学生 活的樱华厦居民们燃起了对抗意识,想着至少打麻将不能输给他们。但是—— 「差不多分出胜负了吧,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坐在对面的樱华厦男房客这么说。他的头发烫卷,看起来非常时髦。 我朝同伴福田看了一眼,他像是在说「努力到最后一刻吧」似的露出了笑容。 福田是个有点发福,表情和善的人。头发是自然卷,光看卷发的程度甚至跟对方 不相上下。 「要打,我们还有胜算。」 抱着一口气逆转的想法,我采用的是胡牌机率很低,但能够做出大牌的方式 摸牌。 用这种像是典型失败者的打法实在丢人。 「啊,对了。」 对手男生朝着自己身后,替樱华厦声援的观众们的方向说: 「要是我赢了,就一起去吃饭吧。」 在他的视线前方,有个明显引人注目的美丽女孩。 宫前栞。 她和这个男生一样,都是樱华厦的居民。 「毕竟我为了樱华厦这么努力嘛。」 「可以啊。」 宫前同学双手抱胸,语气轻松地这么说着。就在这时,观众里的某个女孩子 这么对宫前同学说道: 「既然这样,要是山女庄的人赢了,你就跟他们去吃饭吧,当作奖赏嘛。」 听见这句话,宫前同学看着我眯起眼睛。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我正穿着高木屐披着简便和服。这是我的便服,山 女庄的居民充满了这样的人。 「算了,也行……反正感觉快输了……」 宫前同学冷淡地答应了。 得知能和那个宫前约会,樱华厦的观众们鼓噪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候,山女庄的居民们说着「给我等一下!」提出异议。 「我们几乎没有跟女性一起吃过饭!说是几乎,其实也只是在逞强,其实除 了家人之外就没有了!」 「没错!所以突然就跟宫前同学约会,难度太高了!」 宫前同学是个时尚的女孩子。不仅头发染得很漂亮、还用变色片改变了瞳孔 颜色,身材也十分曼妙,简直无懈可击。 平时经常能见到她被各式各样的男人开车接送,因此不难想像她在跟许多优 秀男人的相处中累积了许多经验。这样一来,要是山女庄那些无趣的男人们与她 共进晚餐,一定会被拿来跟那些耀眼的男人比较,并令她感到失望。这就是山女 庄居民们那没用的脑袋推导出的结论。 「还是会让人觉得有机会的女孩比较好!」 「也让我们有希望!得到有女孩子同在的大学生活吧!」 「把好追的女孩子交出来!」 真是一群失礼至极的居民。 宫前同学傻眼地开了口。 「那你们觉得谁比较好?」 听见这个问题,山女庄那些粗鲁的家伙们异口同声地说着: 「远野同学比较好!」 因为突然被点名,樱华厦的观众群里传出了惊讶的声音。 「是、是、是、是、是、是我?」 远野晶。 是个参加排球社这个体育系社团,身材高䠷的女孩子。她将黑色的长发绑成 马尾,身上披着外套,经常沿着哲学之道慢跑。而说起她最大的特色—— 「小、小栞,该、该、该、该、该怎么办啊~」 她这么说着,并试图缩起她高大的身体躲进宫前同学的背后。当然,这是不 可能的。 「挺好的不是吗?」 宫前同学干脆地说着。 「远野顺便把这个习惯改掉吧?」 「可、可是~」 远野同学的眼神飘忽不定。她国、高中的时候似乎是读女校,因此不习惯应 付男孩子。每次早上在公寓前碰面,她总是抛下一句「早、早安」就匆匆离开了。 「原来如此,是觉得如果对象是不习惯男人的远野,或许会发生什么也说不 定吗。」 宫前同学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山女庄的居民们。 「她可没那么天真。」 纯情的山女庄居民们露出像是在说「咦?是这样吗?」的表情。 总而言之,在事情发展下,这场麻将对决追加了和远野同学及宫前同学一起 吃饭的权利作为比赛的附赠奖品。 能够男女一起用餐的机会,在我们的大学是很罕见的。 「事情就是这样。桐岛、福田,我们一定要赢。毕竟我们都喜欢远野同学, 而且也希望能够泡到宫前同学。」 观众们说着这种话。 巨大的责任压在了身穿简便和服的我肩膀上。 虽然我认为情况非常不利,不对、应该说已经无计可施了。但要是输掉的话, 我很明显会遭到那些近在眼前的青春被人夺走的山女庄的居民们怨恨,所以只能 上了。 我和福田用眼神交流着。 在二对二的麻将比赛中,两人的交流是很重要的。 不过—— 『(福田,以你的头脑,应该很清楚我想要什么牌吧?)』 『(好厉害喔,桐岛。我们或许能跟女孩子一起吃饭耶?)』 『(我在等「发」,如果有就丢出来。)』 『(要说什么才好呢?还是别拿线性代数当话题比较好吧?)』 『(福田,打「发」!)』 『(完全不知道该挑什么店才好耶~怎么办~)』 不行了,丝毫没有能赢的感觉。 另一方面,代表樱华厦的两人充分发挥了在男女混合的美好校园生活中培养 出来的沟通能力,采用华丽的组合打法,进一步夺走了我们的点棒。 目前完全是失败的走势,身后的观众们开始发出哀怨的呻吟声。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轮到我当庄家的时候。 不知道是神明的恶作剧,还是命运的齿轮转动了起来—— 手牌从一开始就凑齐了。 天胡——役满的牌。这是跟实力和脉络毫无关联,奇迹似的一口气逆转。 「好耶,成功了,桐岛!」 体型丰满的福田跳了起来。 嗯,偶尔遇到这种事也不错,我这么想着。能见到同样住在穷酸公寓的同学 们开心的表情也不坏。而正当我沉浸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时—— 「你就是桐岛司郎吧?」 宫前同学前来向我搭话。 「听说你麻将打得最烂。」 「没错。自从学会之后,我几乎没有赢过的印象。」 「那么,为什么今天就赢了呢?」 宫前同学用彷佛看透了什么的目光盯着我说。 「难不成,你喜欢远野?」 正是如此。 至今我所打的麻将全都是刻意输的。而为了能跟远野打好关系,这次我使出 了全力。希望跟远野的感情能以此为契机变好,我们两人分别住在相隔一条路的 建筑物里,用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方式谈恋爱。 完全没这回事就是了。 第01话:远野与宫前 那是在春天刚过,开始感觉到初夏征兆的某个傍晚发生的事。 骑着脚踏车去河边钓完鱼后回来,就看到大道寺学长正坐在公寓前的椅子上 看书。大道寺学长是个类似山女庄主人的男人,是名研究生。虽然不清楚他平时 都在做些什么,但依照本人的说法,似乎是在进行宇宙相关的研究。 「是香鱼啊,有好好处理吗?」 「有仔细用冰水处理过。」 「嗯,毕竟味道会完全不同。我们就是生活在这种宇宙中。」 大道寺学长在路上放置三角架插进铁板,接着将木炭和干枯的杂草放进去, 动作熟练地生起了火。 我从装有冰水的保冷箱里拿出香鱼用木签串好,放在炭火上烤了起来。 这时候,睡眼惺忪的福田从公寓里走了出来。 「还是老样子在搞这个呢。」 「毕竟没钱就只能钓鱼喽。」 「我也可以吃吗?」 「那当然。」 我家虽然手头不算紧,但也没有宽裕到能提供我足够的生活费,因此我必须 节省独自生活的开销。山女庄的居民们很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当我大一肚子饿的时候,大道寺学长淡然地递给了我一根钓竿。 到了大二,我已经非常熟悉钓鱼和处理的技巧,会像这样做出类似自给自足 的行为。 「感觉挺不错的呢。」 大道寺学长注视着香鱼说。 鱼身出现焦痕,道路上开始弥漫扑鼻的香气。 就在这个时候。 对面樱华厦四楼的房门打开,一名女孩探出头来。紧接着房门关上,女孩冲 下逃生楼梯来到了我们身边。 「我、我也可以加入吗?」 是远野。 她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装有许多白饭的碗,腋下夹着柚子醋。 「想吃多少都没关系喔。」 我将手上的香鱼串递给远野。 远野在炭火前蹲下,淋上柚子醋配白饭吃了起来。见我盯着她看,远野像是 漫画角色般看着自己装有白饭的碗,害羞地说着「因为在排球社做了很多练习……」 并缩起身子。但即使摆出拘谨的态度,她依然一口接一口地享用着刚烤好的香鱼。 此时有人开车把宫前从其他地方送回这里。虽然我变得能够分辨从河川钓到 的鱼,但对于车辆品牌一无所知。不过,还是能明显看出那辆车很有品味,而且 坐在车上那个看似大学生的男人相当精明。 宫前似乎非常受欢迎。 光是这两周内,我就见到了六个「有品味的大学生」将宫前送回樱华厦的光 景。 「小栞、小栞。」 远野对宫前招着手。 「远野,你又被食物钓到啦?」 宫前这么说着。 「总之先坐下吧,我们是活在相同宇宙的。」 大道寺学长递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椅子,不过宫前并未加以理会,直接返回 自己在樱华厦的房间——原以为是这样,但她却端着装有切好的洋葱和胡萝卜等 蔬菜的盘子走了回来。 「既然要喂食远野的话,也该让她好好吃点蔬菜吧?」 虽然这么说,但宫前端来的蔬菜也包含了我们的份。于是平时只能吃在壁橱 里栽培的豆芽菜以及神秘蘑菇的我们为了寻求维他命和膳食纤维,大快朵颐了起 来。 这是在初夏傍晚十分常见的用餐光景。 最近,远野和宫前,我和福田,还有大道寺学长五个人经常聚在一起。 契机是那场麻将比赛。 得到和远野及宫前两人一起用餐的权利后,山女庄的所有居民虽然都想参加, 但由于没人知道适合和女孩子一起去的店家,结果变成和包含两人在内的樱华厦 的其他居民一起去鸭川的河岸边赏花。 在那之后约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渐渐开始聊天,最终变成了这样。 「我很开心喔。」 福田仰望着天空这么说。 天色在享用香鱼和蔬菜的途中暗了下来,变成了美丽的星空。 「上了大学,还交到朋友。」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有些令人难为情的话语。 「我也满喜欢这样的。」 宫前用树枝戳着木炭这么开口。 「毕竟很轻松。」 就在这个时候。 「咕——」的可爱声音从远野的方向传来。 「不对,不是我。」 远野低着头,举起一只手这么说着。她有着隐瞒自己「晶」这个有些男孩子 气的名字、身高很高,以及自己是个贪吃鬼这些事的倾向。 我拿出保冷箱里剩下的香鱼串起来。 「桐岛同学,那些是冰起来当作今后食材的份吧?」 「没关系啦,远野你还没吃饱吧?」 把追加的香鱼烤好之后,远野沮丧地说着「呜呜,对不起……」并吃了起来。 她享用着食物,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远野,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大道寺学长说着。 「最近你好像特别在意这种事。」 他说得没错。 远野基本上非常热爱跑步,平时总是穿着运动风格的服装,不怎么拘泥于女 孩子风格的打扮。但是最近她缩起身子,或是在拿着装满白饭的碗时感到害羞的 频率增加了。 「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可以帮忙。」 「其实……」远野满脸通红,欲言又止地开了口: 「我必须去对一个男生表达自己的心意。」 据说之后有场远野也会参加的排球全国大赛。因为是比赛,男子队伍也会在 同样的日期从各地聚集到这里。 「因为我跟他很少接触,如果到时候不传达自己的心意,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远野露出失落的模样。 「我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男人。总觉得当天会非常紧张,什么话都说 不出来……不过,这是我从高中开始就非常重视的心情……实在很想告诉他……」 「我们几个姑且也算是男人耶……」 大道寺学长一边这么说,一边看着我们。 「既然如此,为了让小远野能够告白成功,我们也来帮忙吧。如果鼓不起勇 气,要我们去比赛会场也没问题。这可是要替远野晶声援,没什么好客气的。我 们可是一起吃过香鱼,生活在相同香鱼宇宙的同伴。」 「香鱼宇宙?」 宫前不解地偏着头说。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决定要一起去会场替远野的告白 加油。 「大家,真的可以吗?」 远野这么问着。 「这点小事当然可以。」 宫前说道。 「毕竟会担心远野你嘛。」 「我也是,如果远野同学不嫌弃的话。」 福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只要能帮到朋友,我愿意做任何事。」 真是一句有福田风格的话。 而当然,我也点了点头。 我独自一人就读京都的大学,家人和朋友都不在身边,一直都孤零零的,现 在却能像这样跟其他人聚在一起。毫不夸张地说,我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所以 无论要送出明天的香鱼,还是跟着前往排球大赛的现场,我都非常乐意。 然后我们沉默了一阵子。 这是一段能让大家好好陷入沉思的安稳寂静。 余烬啪嚓啪嚓地发出声响。 吹过的风里已经开始混杂着夏天的气息。 「这种夜晚一定会响起美妙的音乐吧。」 大道寺学长这么说着。 我点了点头,拿起背在背上的胡弓。 胡弓是一种用弓来弹奏的弦乐器。实不相瞒,创立桐岛京都风格——身穿简 便和服及高木屐弹奏胡弓的人就是我。 「那么各位请听,由桐岛司郎创作的『东山三十六峰』!」 风啊,聆听我灵魂的旋律吧。 我一边想像着京都那被月光照亮的庄严群山,一边让胡弓的音色响彻夜空。 大道寺学长不停地点着头。 远野大口地享用着剩下的香鱼。 宫前看似很困地打了个呵欠。 福田则是开始收拾善后。 ◇ 周末,我和宫前一起搭乘电车。那是个下过雨的午后,我们正一同前往远野 的排球比赛会场。不知为何,福田和大道寺学长比当事人远野还要紧张,早一步 搭乘首发电车前往了会场。 「宫前和远野不同,就算跟男人在一起也很自在呢。」 我看着坐在身边的宫前这么说。 「毕竟我一直都读男女合校。」 据说宫前是在大学的开学典礼上遇到远野,之后才变成朋友的。她会将笔记 借给光顾着练排球没好好听课的远野,或是在远野被男生搭话陷入混乱时让她躲 在自己背后。 「桐岛才是,就算跟我独处也不会紧张呢。」 宫前这么说着。 确实,跟宫前这种长相标致的女孩子独处,大多数男生都会很紧张吧。 「难不成是习惯了吗?」 「谁知道呢。」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就是了。」 有着纤细头发和漂亮额头的宫前虽然光鲜亮丽,但侧脸看来却莫名忧郁,有 种很适合雨天的美感。 「不过远野她没问题吧?」 「我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她是个既乐观又有活力的人嘛。」宫前这么说着。 「而且练习过了对吧?」 「嗯。」 要向重视的人传达自己的想法。自从那么决定之后,远野为了克服不擅长面 对男人的缺点,开始和山女庄的男生们练习沟通。 像是跑到每天晚上都会打到很晚的昏暗麻将房间参观,或是在吃饭时间以单 手端着白饭来找人聊天。 感到困扰的反而是公寓的居民们。 或许是远野就读女子高中导致没有戒心,她经常穿着让人不知道该往哪看的 打扮。 基本上都是短裤搭配T恤。而那些T恤不仅会因为身材和胸部的缘故显得很紧, 气温很热的日子甚至还会只穿背心。 虽然远野因为贪吃的缘故导致这点容易被忽略,但她其实是个标致的美女。 这种女孩子穿着暴露的服装单独出入男人的巢穴实在是非常不妙。不过,擦枪走 火的可能性是连万分之一都不到的。 这是因为软弱的山女庄居民,光靠远野一个人就能轻松制伏。 我们曾经在我房间里举办过腕力比赛,当时远野就像折断树枝般打败了全部 的男人,毫无悬念地赢得了冠军。 『不、不是的。这是因为气压的影响!运气好而已!』 可能是对自己力气大感到害羞,远野用手把脸遮了起来。 大道寺学长不停说着:『没关系的,远野很可爱!』安慰着她,对此感到不 好意思的远野说了句:『非、非常谢谢你,但不必说这种场面话的!』双手将大 道寺学长推了出去,只见学长在榻榻米上往后滚了两圈,脑袋撞上墙壁,感觉整 栋公寓都产生了摇晃。 远野就像这样在不知道是否有效的情况下和软弱的男性们练习沟通,迎接比 赛当天的到来。 今天早上在见到远野背着大型运动背包走出公寓时,我对她提出了如果会紧 张,就不要跟对方对上眼、看着对方的胸口说话的建议。远野对我摆出胜利手势 露出了笑容。 「对方是高中时在比赛上见到的全国男子排球选手之类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毕竟远野说过对方会参加校际比赛。」 宫前干脆地说。 看来远野是个比想像中更厉害的家伙呢。 「话说回来,桐岛你相当关心远野呢。」 「不只是我,福田、大道寺学长,还有其他人也很关心。」 我想大概是远野身上有着让人忍不住想替她加油的某种特质吧。 「更何况不只是远野,我是自己想替其他人做些什么。」 「哼——」 宫前注视着我。 「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呢。」 「不,如果是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把醉倒的男人送回房间,以及会偷偷将公 寓垃圾收集区收拾好的宫前你,应该能明白才对——」 话说到一半,宫前不开心地踩了我的脚。 「这种事情不必讲出来。」 踩完之后,她盯着我的脚说道。 「为什么今天没穿木屐跟简便和服?」 「是远野跟我说,如果要来就穿普通的衣服。」 「真简单就妥协了呢。」 「没那回事。」 虽然起初我用「这就是我的风格」尝试做出抵抗,但远野却举起双手用力握 紧拳头,摆出像熊在威吓般的姿势。她是个一旦遇到状况就会诉诸武力,有点顽 皮的女孩子。 「桐岛,你为什么会想穿成那样?一年级的时候虽然品味很特殊,但还是穿 着勉强算是一般的衣服吧?」 「勉强……这么说来,宫前不是也挺关心我的吗?」 「毕竟就住在对面,突然见到有人穿简便和服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说起我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的风格,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算了,我也没那么感兴趣。」 「我直到高中为止都在东京上学。」 「咦?我说了没兴趣耶?」 「说起流落到京都的我经历了什么……」 「自顾自说起来了。」 「也就是变得开始穿简便和服,弹胡弓的理由——」 「耳机放到哪去了呢~」 「事情要追溯到大学一年级的四月——」 我对戴上耳机拨放音乐,甚至开始装睡的宫前说了起来。 ◇ 从高中三年级四月到毕业为止的一整年,我脑中只有念书的记忆。我总是一 边听着深夜广播,一边持续地阅读参考书、做考古题。只要专注在学业上,就能 忘记一切。 我在升学志愿表上写了东京的大学名称,跟身边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冬天,我没有告知父母,向京都的大学寄出了申请书。其实我并非 特别执着要去京都这个地方,只要是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可以。只不 过京都有着许多大学,所以觉得自己应该能上其中一间而已。 于是我考上了京都的大学,在没告知任何高中朋友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在京 都开始生活。 我大学一年级的生活是灰色的。 整天窝在穷酸的公寓房间里数着天花板的污渍,日复一日地用在毛笔上烙印 的打工赚来的钱去打麻将输个精光。 每当输掉麻将时总觉得很痛快,有种自己受到惩罚,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 原谅的感觉。 因为没有钱,我只能在不沾味噌的情况下,用附近超市便宜贩售的蒟蒻生鱼 片果腹,也开始在壁橱里种植豆芽菜,还会吃在房间角落长出来的奇怪蘑菇。 这种封闭生活的好处,就是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我想就这么不给任何人添 麻烦地生活下去。 到了冬天,我的身心都消瘦了许多。只要闭上眼睛,高中三年级的记忆就会 浮现。当时我只顾着念书,刻意什么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是,当时的确有 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那些声音仍然在我耳边环绕着。 他们指责我的声音仍不断回荡在黑暗中。 是你让她们不幸的、真亏他还敢来学校耶、如果转学的是那家伙就好了。 想像中的他们进一步提出各种要求,说着如果那样做,或是这样做就好了。 我窝在棉被里,持续跟不存在的对象交谈着。 当时我还能做什么呢?去道歉吗?明明都被封锁了耶?原来如此,如果认真 去找或许真的能够找到吧。但是,事到如今见面又能怎么样呢?对方都已经强烈 表现出不想见我的意愿然后离开了。 如果是希望我痛苦一辈子,那也无所谓。 尽量骂我,指责我吧。 我日复一日地无限重复这段对话。 我拥有的只有过去,完全是孤身一人。这正是我的期望,也完美地实现了。 但是—— 某一天,当我独自走在木屋町的酒店街上,侧眼看着夜晚的喧嚣和开心的人 们时,突然感到强烈的孤独。 今后我也会像这样远远看着温暖的事物,独自在黑暗中过生活吗? 依然会被困在回忆里,依附着它们过生活吗? 好可怕。 但是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觉得自己有和他人构筑关系的资格。 我发现自己害怕孤独,也害怕与人来往,变得进退两难。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束手无策。 我需要的是自己能融入社会,以及和他人产生联系的方法。 谁来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吧。 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我,倒不如说我身边没有任何人。 我从大学的图书馆借了许多书,专心地阅读着。 是关于哲学、宗教、文学的书。我想从这些书中,寻找自己今后该怎么做的 启示。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感觉已经没救了。 我被自己彻底破坏,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没有冷气的公寓房间里,我被围在堆积成圆环,像山一样高的书堆中逐渐 腐朽。 在傲慢和知识的螺旋中,我认为这是非常适合我的结局。 「多给我一点光芒……」 即使如此,我依然渴求着希望。但是却没能找到,全身失去力气,原以为自 己会就这么变成了木乃伊。 这时,有人从关不紧的门缝间塞了几张纸进来。 那是写着大学课程内容的活页纸。 是隔壁房间的福田传来的。 福田莫名地很关心我。明明没有提出要求,但他总是会像这样将笔记借我看。 拜此所赐,就算我经常翘课,也没有被当掉。 「为什么……」 我爬到门前。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回答。或许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我失望地低下头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 「那不是当然的吗。」 福田隔着门说道。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福田将只是住在隔壁,只是一起上过几堂课的我称做朋友。而且还因为担心 那个不争气的朋友,甚至把笔记递了过来。 一般来说,没人会对这种自怨自艾的人伸出援手。把那种人丢在一边,专心 磨练自己,或是去开心的地方找乐子,绝对会过得更加充实。 我一直以为,像这种不计较得失鼓励他人的老好人只存在于电视剧里。但是, 福田向我证明了,现实中也有这种人。 我站起身,打开一直紧闭的门,阳光照了进来。 「福田,我一直都没跟你道谢呢。」 「别在意啦,这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福田露出亲切的笑容说。 「而且,我认为桐岛惩罚自己有点过头了。」 「意思是福田会原谅这样的我吗?」 「我不清楚桐岛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会原谅桐岛喔。」 福田的温柔使我哭了出来。 然后我发现了。 我不想变得孤独,也不想惩罚自己。 大概是一直想像这样哭出来吧。 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将为了道谢事先买好的羊羹交给了福田。因为他也是穷 酸公寓的居民,所以很开心能够收到羊羹。 等福田回到隔壁房间以后,我注意到当福田对收到羊羹表示开心时,我自己 也涌现出一股高兴的情感。 就在这个时候,天启降临在我身上。 我从堆积如山的书堆里拿出了一本书。 是德国哲学家兼心理学家,埃里希·佛洛姆的著作。 《爱的艺术》。 埃里希在这本著作中,阐述了爱的本质是「付出」。他认为爱并非与生俱来, 而是一种必须学习掌握的技术。换句话说,为了爱人必须每天不停地锻炼才行。 我从中找出了桐岛司郎崭新的生活方式。我一直都是被人付出的一方,从现 在开始,成为付出的一方吧。我是这么想的。 福田毫无疑问是会付出的人。他的温柔拯救了我,不光是我,他还会将在壁 橱里栽培的豆芽菜分给公寓的每个人,我应该效法他。 在那之后,我为了成为真正意义上「能够爱人的人」,成为能够付出的人展 开了训练,这就是我和世界连接的方法。 我买了钓竿开始钓鱼,制作料理分给老是吃奇怪蘑菇的居民们。 收到了一双高木屐当作回礼。 不,送高木屐不太对吧。我这么想着,将它放在玄关好几个星期。之后发生 了许多事,我穿上了高木屐,大家都很开心。 有一次,大道寺学长在公寓走廊叫住了我。当时他身上正穿着简便和服。 「桐岛,我差不多想脱掉这件简便和服了。」 「那脱掉不就好了?」 「但这是山女庄代代相传的简便和服,在没有找到继承人之前,是不能脱下 来的。」 大道寺学长有个已经步入社会的女朋友,据说是那位女朋友觉得跟学长走在 一起很难为情,要求他脱下来的。 既然有人遇到困难,就不能置之不理。 「我明白了,就让我来穿吧。」 接着我从大道寺学长那里接受了胡弓的教学,理由是穿着简便和服拉胡弓感 觉很帅。顺带一提,大道寺学长最擅长的是马头琴。 于是我成为了一个穿着高木屐及简便和服,背着胡弓的男人。 我想当一个理解爱情,能够付出的男人。 并且发誓要让每一个相遇的人幸福展开行动。效法埃里希·佛洛姆,成为一个 愿意付出的人。这就是我现在的行动准则。 现在的我已不再孤独。 有远野、宫前、福田和大道寺学长在我身边。 正如南边有生病的小孩就会去帮忙照顾,西边有劳累的母亲就会去帮忙扛稻 谷一样(注:出自宫泽贤治的诗集《不畏风雨》)。既然远野因为无法跟心上人 告白感到困扰,我就跟她一起前往会场,给予协助。 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 体育馆里回荡着球跟地板碰撞的声音。 是远野的杀球。 「感觉很厉害呢。」 大道寺学长这么说,我们也点了点头。 我们并肩坐在观众席上眺望着球场。 只见她用看起来十分舒畅的模样高高跳起,眼神锐利地盯着球,接着和队友 击掌,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她的表情相当清爽,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也十分爽朗。 「远野同学一旦换上球衣就会像换了个人吗?」 福田看着球场说道。 「硬要说的话。」 宫前回答。 「应该是待在女生团体里就会变得很强势,能够让她做回原本的自己吧。」 在远野充满活力的出色的表现下,她的队伍轻易地赢得了比赛。 当我们打算跟她搭话离开观众席的时候,正好在通道里遇到了女子排球队。 远野发现了我们,离开队伍走了过来。 「小栞、小栞!」 「慢着远野,你的汗、汗!」 远野一把抱了过去,宫前拼命逃跑。 「啊,是福田同学。」 发现我们之后,远野便开始向队员做起介绍。在社团里,她的立场似乎是负 责活络气氛和带领大家。 远野好像平时就有聊到我们,当她依序介绍福田和大道寺学长的时候,排球 社员纷纷给出「真的是自然卷耶~好可爱~」、「哦哦~这个人就是那个说宇宙 的!」之类的反应。 「然后这位是桐岛同学。」 当远野这么说完,排球社员发出了「简便和服!」「钓鱼的人!」「胡弓!」 「咦?可是,今天他为什么穿着正常的衣服啊?」的声音。 女生团体真是吵闹呢。 「桐岛同学,你真受欢迎呢!」 远野搂着我的肩膀,沾满汗水的黏稠触感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喂,远野。」 「这是胜利的汗水。」 她不停地用满是汗水的额头磨蹭着我的脑袋。 「话说回来,桐岛同学为什么没穿简便和服呢?」 「咦?远野你居然问这个?」 「不穿那个就太没个性了喔。」 「是谁叫我别穿的啊?」 「请更加重视自己的个人特色。」 「我被人摆出熊的姿势威胁了耶。」 「看来是因为女生很多,让你开始胡思乱想了吧,真是的~」 远野啪的一声拍了我的肩膀。 力道真是沉重。 不过话说回来,远野一旦跟女排社的成员在一起,形象就会大不相同呢。 「远野同学,趁着这个气势就没问题了吧。」 福田这么说着。 他指的是告白的事。远野说过想在比赛结束后传达自己的心意。 而正如福田所说,现在的远野态度非常自然。虽然还是会说敬语,但即使面 对我们,态度也不像平时那样过于拘谨。 我也提出了要她用被女排社同伴包围的心态去尝试的建议。 「如果觉得一群人有点那个,那我单独陪你去怎么样?」 宫前也这么说。 总而言之,远野就像是泡到海水就会很有活力的鱼,因此只要营造出能让她 联想到女子高中的环境就行了。但是—— 「嗯~」 远野眯起眼睛,露出复杂的表情。 「我觉得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该独自鼓起勇气去做。」 她是个老实的女孩子。 「但是,还是请你们陪我到最后一刻。」 事情就是这样。 男生会场是在同一块占地内的另一间体育馆,我们把远野送到那里的门口。 途中远野一直练习对我跟福田说「辛苦了!」,她大概打算用这句话当开场白吧。 远野准备走进体育馆。 「加油!」「没问题的。」「远野宇宙前所未有的广阔。」 大家对着她的背影这么说。 此时远野回头看了过来,于是我稍作思考之后开了口: 「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心情是非常宝贵的,尤其当那是一段美妙的感情时。」 远野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消失在门里。 在蒙蒙细雨中,我们几个默默地站在原地。 「要是交到男朋友,远野就不会来找桐岛玩了喔。」 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 我这么说着。 「只要大家能够变得幸福,这样就够了。」 这就是名为桐岛埃里希的男人。 ◇ 回程的电车上,福田相当受欢迎。 女排社的成员也跟我们同行,但福田的自然卷似乎打开了她们的某种开关, 只见她们说着「好可爱~」不停地搓揉他的头发。 「桐岛,帮帮我!」 「福田,世人把这个称作幸福喔。」 他跟远野一样,国、高中读的都是只有男生的学校,因此这种经验对他而言 也是必要的吧。 为了逃离充满无限活力的女生团体,我跟宫前一起跑到同一节车厢稍微远一 点的地方就座。 「宫前,虽然由我这么说有点那个,不过你是有自闭症吗?」 「别把我跟穿木屐的人混为一谈好吗?」 她说自己并不讨厌跟人交流,可是—— 「是那些女生太直接了啦!」 宫前脸颊变得通红。 她似乎遭到了各式各样的问题轰炸。像是长得那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宫前 否认之后,又被追问有没有特别要好的人,当她回答自己被很多人追求时,话题 又转到了跟那些人进展到哪个地步上面—— 她似乎是在话题稍微深入到「既然自己一个人住,那想做什么都可以吧?」 的时候逃走的。 「……虽然乍看之下很擅长跟男人相处,但宫前真是清纯呢。」 「桐岛,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依然头昏脑胀的宫前、不停被搓着头发的福田、在女排社团体里嬉闹的远野, 和偶然坐在一起的少年阐述宇宙的大道寺学长。 我认为这是段很棒的人际关系。 「那么,我去研究室露个脸。」 大道寺学长这么说着,在途中的车站下了车。 「我之后也还有约。」 宫前也在下一个车站下了车。她还是老样子接受了很多男人的邀约。似乎还 没有交男朋友,只是和各式各样的人一起出去吃饭、约会而已。我一语不发地目 送着她的背影。 福田依然被女排团体包围着。他外表清秀、表情中流露着真诚,看起来就是 个未来充满潜力的聪明男性。 我只想当个幕后人员,因此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就在我打算创作胡弓的新曲, 拿出画着五线谱的笔记本时—— 「咚~」 远野猛然撞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还以为肋骨被撞断了。 「你心情挺好的呢。」 「因为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嘛!」 远野穿着球衣,脸上挂着笑容。 「对了,我打排球的样子,看起来怎么样?」 「非常帅气喔。」 「一点都不帅吗?」 「你有听我说话吗?」 「总觉得闹过头,有点困了耶。」 「你也太我行我素了……」 远野闭上眼睛,开始发出鼾声。 考虑到她打完比赛应该很累了,于是我便让她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远野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福田似乎还忙着跟女孩子聊天。 电车就这么持续行驶着。 京都的电车我至今仍坐不习惯,还真是来到了很远的地方啊。 在一个新的地方,构筑了新的人际关系,全新的桐岛司郎。 这样就行了,这才是正确答案。就在我这么告诉自己的时候—— 「远野,要下车喽~」 女排社的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她们现在好像要所有人一起去开庆功宴。 「啊!」 远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抱歉,我真的睡着了!」 她很害羞似的笑着说。 「桐岛同学,今天非常谢谢你!今后也请多指教!」 远野对我低头致意,接着跟社团成员们一起下了车。 从女排社员包围中脱身的福田走到我身边。 「你真受欢迎呢。」 「没想到自然卷会这么受欢迎。」 「大概是因为比平时更卷吧。」 「因为湿度很高。」 只剩我跟福田两人之后,气氛变得格外平静,这是他的品格使然。 「话说回来,远野比平时更有活力呢。」 「因为事情很顺利啊。」 此时福田「呵呵呵」地发出苦笑。 「全部都是我们的误会呢。」 「那是远野不好。听见要把心意传达给重要的人,任谁都会想到那边去。」 到头来,远野的那个并不是告白之类的事。 同一个会场也举行了排球的国际大赛。 远野在我们的目送下走进了体育馆。过了一会儿,她摆出胜利手势走了出来。 自豪地向我们展示她的球衣背面,上面用麦克笔签了名。 那是义大利著名男子排球选手的签名。 他是奥运的奖牌得主。远野似乎从高中开始就在研究他的影片,练习要怎么 打出跟他一样犀利的杀球。 然后得知了他会来日本参加这场大赛,就觉得一定要拿到他的签名。 「与其练习跟男生说话,不如练习义大利语还比较好吧。」 「比手画脚地要到签名,真有远野的风格呢。」 真是让人松了口气。 由于今天很累了,我们默默地眺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外面是被温柔的雨水垄罩的古老街景。 「无论如何——」 我看着窗外撑伞走在路上的行人开了口: 「一切都是误会不是挺好的吗。」 「咦?」 「你喜欢她吧?」 听我这么说,福田很害羞似的搔了搔头。 「真是的,实在瞒不过桐岛啊。」 接着略为害羞地开口: 「嗯,我喜欢远野同学。」 第02话:莫阁啰嗦 在京都的大学生活中,有辆脚踏车会非常方便。 因为街道都像棋盘,不仅很难迷路,遇到塞车也不用担心。特别是当大学离 车站有段距离时,骑脚踏车比较方便。否则就必须搭乘电车和公车了。更重要的 是,脚踏车很便宜。 我和福田会骑脚踏车去河川上游钓鱼收集食材,大道寺学长会边唱歌边骑车 在大学校园内移动。远野似乎在大一的时候就达成了骑车离开京都,绕琵琶湖一 圈的成就。还向我展示了以琵琶湖为背景,露出清爽笑容比着胜利手势的照片。 她是个很适合被汗水沾湿头发的女孩子。 宫前则是没什么给人和脚踏车有关的印象。 因为她总是被人用车接送,外表也给人非常都市派的印象,没有丝毫平民般 的气息。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很酷。 但宫前她似乎也买了一辆脚踏车。 那是某天早上发生的事。 这天我起床打开窗户,朝樱华厦和山女庄之间的私人道路看了一眼,发现宫 前正站在一辆全新的脚踏车旁边。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宫前好像完全不打算骑上 脚踏车,只是握着把手站在车子旁边,露出困扰的表情。 看来她似乎是害怕骑车。过了一阵子,她就像是放弃了似的将脚踏车放回停 车场,返回了樱华厦。 我并不打算伸出援手。毕竟她明显是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练习的模样才刻意 选在早上骑车的。 但是这个情形每天早上持续上演,我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要帮忙吗?」 「少多管闲事。」 宫前冷淡地说着。 「我就是不想接受桐岛的帮助。」 我伸手扶住脚踏车的后货架,催促宫前骑上脚踏车。只见她战战兢兢地坐上 坐垫,慢慢地踩了起来。 「宫前唯独对我有点冷淡呢。」 「因为总觉得你很可疑嘛。」 「我可以放手吗?」 「绝对不行!」 脚踏车左右摇摇晃晃地前进着。 「愿意帮助宫前的人有很多吧。」 我想到了那些经常接送宫前的「有品味的大学生」。 「那些人所期待的,只是跟我一起去看夜景,或是去时髦的店之类的事情而 已。」 我好像能够理解。 上大学之后,感觉不用外表来挑选恋爱对象的人有所增加,但宫前的长相标 致到能够无视这种倾向。 染得很漂亮的头发、用变色片改变瞳孔颜色、再加上白皙的肌肤,看起来就 像个外国人。而且性格还很干脆,不会去讨好他人,让人忍不住想追求她。 依照远野的说法,参加系上的酒会时,每个男人好像都想坐在宫前旁边。恐 怕就算没能如愿,他们也会大声说出自己的丰功伟业,好设法对宫前展现自己吧。 宫前是个只能当成恋爱对象,或是会因为她太过老成而让男人退缩的女孩子—— 就跟山女庄的居民们所做的一样。 「我实在不了解桐岛。」 宫前说着。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感觉也不像是对我有好感呢。」 「我认为自己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果然很可疑……」 宫前似乎觉得我的温柔是有企图的。 「感觉你一直隐瞒了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隐瞒任何东西喔。」 「特别是最近,在路上烤鱼的次数变多了,感觉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真敏锐。 我经常在公寓前面烤钓来的鱼,最近次数更是频繁。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福 田和远野交谈的机会。只要利用烤鱼的味道,远野就百分之百会拿着装满白饭的 碗出现。 虽然表面上是将钓来的鱼分给大家,但正如宫前所说,我的确有所隐瞒,因 此会被人认为可疑也很正常。 「桐岛是在用鱼引远野上钩吗?」 「谁知道呢。」 「难不成你喜欢远野?」 宫前看着前方,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感觉,充满了让人必须认真回答的氛围。话 虽如此,就算是为了福田,我也不能随便把真相说出来。 所以—— 为了蒙混过去,我摇晃着脚踏车。 「住手~住手啦~」 宫前发出尖叫声。什么嘛,这不是相当可爱吗。 因为想看到她动摇的模样,我更用力地摇晃着脚踏车。 「真是的~最讨厌桐岛了!」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只要每天早上这么练习,她迟早会学会骑车。我盘算 着到时候五人一起出去玩的事。 那毫无疑问会非常有趣。 但是—— 当我从后面扶着脚踏车,在公寓前的道路上不停转圈的时候。 樱华厦的方向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 「宫前同学又在勾引男人了。」 「她经常这么做呢。」 大概是宫前同一所大学的人吧。 当我看向建筑物的方向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宫前一语不发地下了脚踏车。 太阳刚升起的早晨风景,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 宫前静静伫立在那里的模样,莫名的没有现实感。我不清楚她对此是怎么想 的。跟她冰冷到可怕的表情相反,她那被朝露沾湿的长睫毛正美丽地闪动着光辉。 从那天起,宫前不再跟我们有所往来。 这时我才初次发现,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宫前。 ◇ 傍晚时分,我跟福田、大道寺学长一起在公寓前面升起炭火。 今天的鱼是三天前钓上来之后,就一直在清理泥味的鲇鱼。大道寺学长漂亮 地将它支解,福田则是用砂糖、味醂和酱油制作了烧烤酱汁。 「福田,状况如何?」 听我这么问,福田很害羞似的低着头说: 「关系增进了不少喔。我们约好下周要跟远野排球社的朋友,还有我大学的 朋友一起出去吃饭。」 「就像大学联谊的感觉吗,真不错呢。」 我没被邀请就是了。 姑且不论这个。 「出发或回程的时候如果有机会和远野搭电车,就去搭第一节车厢吧。」 「为什么?」 「远野她喜欢电车。」 据说她父亲好像是铁路工作员,从小就经常乘坐电车。 「她说过自己特别喜欢能够一边窥探驾驶座,一边欣赏电车正面风景的第一 节车厢。似乎是觉得电车沿着铁轨笔直前进的感觉很舒服。只要去搭第一节车厢, 她肯定会很开心吧。」 「我知道了,搭电车时候我会这么做,谢啦。」 我每天都在为福田的恋情提供帮助。 特别重视的是单纯接触效果。人们容易对经常看到、听到的事物抱有好感, 所以我努力增加了福田和远野接触的机会。 「洗衣服作战顺利吗?」 「嗯,就跟桐岛说的一样,我常常遇到远野同学。不过一周见那么多次面, 会不会太不自然啊?」 「不会的,毕竟我们没有洗衣机。」 除了用烤鱼引诱之外,我看上的另一个接触机会是自助洗衣店。 远野每天都会去洗球衣和运动服。而由于到下一次练习之前没有时间晾干衣 服,她会使用自助洗衣店的烘干机。 我把自己要洗的衣物也交给了福田。这样一来,福田前往自助洗衣店的次数 就会增加。而大道寺学长也很敏锐,在看到我们的行为之后,他说着:「是这种 宇宙吗?」也开始将自己的待洗衣物交给福田。 「用烘干机的时候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福田害羞地说着。 「我很喜欢晚上跟她一起看着洗衣机转动,一边笨拙地聊着天的时光。」 听到这件事,大道寺学长说:「自助洗衣店有种魔法。」 「那里有一股独特的氛围,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总是 戴着耳机,等待衣服洗好的女孩子。她看起来莫名地特别。」 「你后来跟那个人怎么样了?」我这么问着。 「现在她是我的女友。」 不过呢,大道寺学长接着开口: 「或许不开口搭话,只把她看作自助洗衣店的女孩子,当成回忆的一部分也 不错。待在同一个空间但不进行交流,有种这正是生活的感觉。」 「真是有诗意呢。」 当我们聊着这种事的时候,串在铁签上烧烤的蒲烧鲇鱼开始散发出香味。 不久之后,远野便端着白饭跑了过来。 「好厉害!这是鳗鱼吗!」 「是鲇鱼。」 我将烤好的鲇鱼放在远野的白饭上,她随即咬了一口。 「是鳗鱼。」 远野这么说,边吃边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这么说来,宫前同学呢?」 福田问道。 「最近几乎没见到她过来呢。」 「她说最近很忙,要交报告跟上课。」 「远野同学没问题吗?听说你们是同一个系,班级也是同一个。」 「鳗鱼真好吃呢。」 由于福田和远野聊起了天,我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开始演奏胡弓。总之, 就是担任帮两人炒热气氛的森林乐队。 看着露出开心表情的福田和远野,我也很高兴。 于此同时,我在意起宫前的情况。 『宫前同学又在勾引男人了。』 自从那句伤人的话之后,宫前就不再跟我们来往。 我对远野、福田、大道寺学长都还算了解,但是我对宫前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了解对方和温柔对待对方是两回事。既然对方不想说,就没必要刻意深究, 如果对方想离开,也不必去挽留。 即使如此,如果宫前遇到什么困难,就算是多管闲事,我也想替她解决。 当时宫前背对朝阳,露出了极其冷漠的表情。 我来到京都,成为了新的桐岛,很多事情得到了改善。 可是—— 一旦看到平时冷淡的女孩子露出寂寞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的胸口就会刺痛 到难以呼吸。 ◇ 某天晚上,因为有种宫前正在独自练习骑脚踏车的感觉,我离开被窝来到公 寓前面。但是现场空无一人,只有虫子的鸣叫声。 由于没有了睡意,我独自一人走在哲学之道上。 晚风吹动树木,带来夏天的气息。 哲学家西田几多郎走在这条路上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不过我没 能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随后像个典型的现代人一样前往便利商店,在那里遇见了她。 「你又来站着看书了吗。」 「这么说远野又来买蛋白棒了吗。」 远野有个在晚上稍微慢跑之后,跑来便利商店买蛋白棒的习惯。我们已经这 样遇到过好几次了。明天把这件事告诉福田吧。 「不过,这么晚在路上闲晃不太好喔。就算治安不错,道路还是很暗。」 「既然如此,桐岛同学就送我回去吧。」 她这么说着,我们便一起离开便利商店。 我们两人一起走在夜晚的路上。远野还是老样子穿着背心和短裤。让人不知 道目光该往哪摆,只能在将视线放在她的脸上。 她的嘴角还沾着刚刚吃蒲烧时的酱汁。 「脸上沾到酱汁喽。」 我拿出纸巾想替远野擦掉,但在中途停了下来,递出纸巾让她自己处理。替 远野擦嘴的事应该交给福田。 接着我想起远野在刚刚吃鲇鱼时说过的话。 「你说宫前忙着写报告是谎话吧?」 「谁知道呢~」 远野不会说谎,眼神立刻游移了起来。 「看来是被吩咐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了吧?」 「嗯~~」 我因为想了解宫前面临的麻烦,向远野提出了几个问题。 「除了远野,宫前还有其他朋友吗?」 「远野是怎么跟宫前打好关系的?」 「宫前为什么要跟那么多男人打成一片?」 「为什么宫前突然开始骑脚踏车?」 远野依然守口如瓶。 只是默默地在寂静的夜里走着,她手上的购物袋摇晃着。 过了一会儿,远野有些拘谨地开了口: 「小栞在各方面帮了我很多忙,像是帮我一起做报告,或是借笔记给我看。」 远野来山女庄的时候,宫前经常会跟她在一起。这么做似乎包含了帮助不擅 长跟男生交流的远野这个意图。 我原本以为远野很依赖做事可靠的宫前。 但是—— 「小栞太替我着想了,明明可以过得更轻松一点的说……」 远野虽然个性天真,但并不迟钝。 她还给了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关于宫前的提示。 「大家都以为小栞的头发染得很漂亮,但那是个误会,她的头发本来就是那 个颜色。」 「咦?」 「而且她也没戴变色片。」 如果这是事实,就代表宫前那完美的外表是与生俱来的。 「宫前是外国混血儿吗?」 「她说家人和亲戚全都是日本人。不过,小栞是在一个有很多教会的地方出 生的,所以我猜测她可能有个从某个地方来传教的外国人祖先。」 远野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当来到彼此的公寓前面之后,我们互相说着「晚安」转身离开。 「那个,请不要把我讲的事情说出去喔,尤其是关于出生地的事……虽然我 觉得那样非常可爱……」 「可爱?」 「再见!」 这么说完之后,远野逃走似的溜进了大楼大厅。 她之所以愿意稍微跟我聊到这个,说明她也想改善宫前目前的处境。 我只得到了两条线索,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正当我一边打算明天找个地方跟宫前聊聊,一边走进山女庄的时候。 不知何处响起了金属架倒在地上的声响。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宫前和脚踏车一起倒在樱华厦的后院。 宫前双手撑在地上,感到尴尬而别开了视线。 靠近一看,才知道脚踏车压住了宫前,她脚踝的位置还渗着血。 我在扶起脚踏车之后开了口: 「从明天开始,跟我一起练习吧。」 宫前没有回答。 因为从小就拥有完美的外表,她总是被当成爱慕、或是保持距离的对象,肯 定也引起过女孩子们的嫉妒。 因为这个缘故,跟人建立关系的其中一个方面彻底从她的认知中消失了。 这使得她无法依赖他人。 尤其是跟男性之间的关系,宫前觉得只能凭借恋爱情感来建立联系。 所以我开了口: 「宫前,请多依赖我一点。」 相信我吧,因为——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 我从后面扶着脚踏车的后货架,宫前踩着踏板。 这天早上,我们跟往常一样在公寓前的道路来回绕着圈。 自从那天之后,每天早上宫前都会练习骑脚踏车。 我们不怎么交谈。上次聊天还是宫前受伤的那天晚上,我从大道寺学长的房 间借来了急救箱。说的还是像「还以为你会用叶子来包扎」、「你是怎么看待我 们的啊……」之类的内容。 不过今天早上,宫前有些多话。 「是我不好。」 她背对着我,踩着脚踏车这么说着。 「因为我怕寂寞。」 宫前似乎是被祖母养大的。据说她的祖母经营着一家日式点心店,从小宫前 就总是孤身一人。 所以才渴望有人陪伴。但是,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些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子。 从国中开始,宫前就已经形成了跟对她抱有好感的男孩子玩在一起并且被其 他女生嫉妒,和现在相同的模式。 宫前认为,人和他人产生联系的强烈动机只有恋爱情感。所以为了抚平寂寞, 就算自己没有恋爱情感,她依然会不停地和愿意陪伴她的人约会。这是因为她不 知道其他与人建立联系的方式。从旁人的眼光来看,宫前就像是在四处挑逗男人 一样,因此女孩子愈来愈讨厌她。 即使成为了大学生,这方面依然没有改变。 「到大一的秋天为止,我都是摄影社的社员。」 「看来是不太顺利呢。」 她的举止似乎就变成了所谓的社团破坏者。愿意和她聊天,或是教她摄影知 识的都是对她有意思的男生,甚至连社长都为了接近宫前,和之前交往的女朋友 分了手。但是宫前就算愿意和各方面照顾自己的人约会当作回礼,也没有打算和 他们交往。 不少男性就像这样为了宫前和自己的女友分手,这导致女生们将她当成了天 敌。 宫前因此遭到孤立,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些对自己有意思的男生,就这么陷入 了跟他们约会当作回报的恶性循环。但是—— 「远野帮助了我。」 据说当时远野开口跟她借笔记,两人从此开始有了交流。 「远野的确不擅长应付男生,又有逃避念书的倾向,所以看起来才像是我在 帮助她。」 但是实际上,却是远野看到宫前孤独的模样,在不知道这些事的情况下朝她 伸出了援手。 「虽然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宫前继续说着。 「要是发现大学里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她就会摆出熊的姿势威吓对方。」 「远野还是改掉老是诉诸暴力的习惯比较好呢。」 两人感情就此变好,并开始跟我们这些山女庄的居民交流。 以此为契机,宫前不再依赖带着好感接近自己的男人来填补寂寞,下定决心 要改变自己。 「所以才想骑脚踏车呢。」 「嗯。」宫前这么说着。 「因为我想五个人一起骑车出去玩……」 升起的阳光将宫前的头发染成灿烂的金黄色。 宫前栞是个永不褪色,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女孩子。 我是这么想的。 「宫前,我是你的朋友,所以会想不求回报地为你付出。无论我做了什么, 也不用产生必须跟我约会的想法。远野也是一样。就算你不帮忙她做报告,或是 不借她笔记,她也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不需要觉得寂寞,可以尽情撒娇。」 不过—— 「这是怎么回事?」 「咦?」 「宫前,你已经可以自己骑脚踏车了吧?」 这一周以来,我们每天早上都在练习。而至少从三天前开始,宫前已经熟练 到能独自骑车了,她本人不可能没有发现。实际上,在我昨天早上走出公寓之前, 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但她已经能独自一人骑脚踏车了。 但是当我走出户外时,她立刻下车,若无其事地露出一副「我还不会骑」的 模样。 「为什么要假装不会骑车呢?」 听我这么说,宫前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 「莫、莫、莫、莫!」 满脸通红地这么说道。 「莫阁啰唆~~」 莫阁啰唆? 「煞煞去!不帮我扶也没关系!」 煞煞去? 总而言之,我放开了扶着脚踏车后货架的手。 宫前早就能自己骑了,因此她并没有跌倒,而是就这么转头看向前方骑着车。 「桐岛完全不懂咱纤细的心情呗!」 她边说边踩着踏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将脚踏车骑出了空地外。 看来宫前的老家似乎在九州。远野说她觉得很可爱但本人却很在意的地方, 指的就是她会说方言的部分吧。 居然让她气到说出方言了吗?我稍微反省了一下。 但是宫前还是好好地回来了。 那是发生在当天傍晚的事。 我、福田、大道寺学长和远野一如往常地在一起烤鱼时,宫前骑着脚踏车来 到了我们面前。 接着有些害羞地用标准的日语开口: 「我现在会骑脚踏车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她是个总是跟人保持距离的女孩子。 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宫前的这句话。 「嗯。」 我点了点头。 「嗯,大家一起去吧。」 福田露出了微笑。 「好~要做些开心的事喽~」 远野将筷子伸向夜空。 「宇宙!」 大道寺学长大喊着。 于是,我们五人的大学生活,就像电影胶卷一样转动了起来。 ◇ 心意相通的我们是最棒的。 五个人一起骑车出门。 前往河川的上游,五人并肩拿着钓竿,一起甩出钓钩。 「预~~备!」 这么一来我们就停不下来了。 脑中拨放着快节奏的摇滚乐。 远野失落地看着水中钓不起来的鱼,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宫前以为钓到东 西,一脸得意地拉起钓竿却是长靴,使得我们笑个不停。 去废墟试胆的时候被吓得大呼小叫,回到公寓后则是莫名地觉得害怕,我和 福田跑去大道寺学长的房间一起睡。隔天听说远野也去了宫前的房间,不仅抱着 宫前一起睡觉,甚至连上厕所都要宫前陪同。听见这件事的我们笑了起来,远野 则闹起了别扭。 我们的大学生活不断加速。 在三十三间堂参观千手观音、去奈良看大佛、在拉面小路到处享用拉面,也 吃了肉包。 前往蹴上倾斜轨道的废弃铁路时,喜欢电车的远野非常兴奋。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她笑容满面地一边哼着Ben E。King的《Stand by Me》,一边漫步在废弃铁 路上。 而我们毕竟是大学生,会喝酒是正常的。但因为没钱所以平时不喝。 不过那天宫前带了大量的酒来。 「朋友给的。」 虽然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但宫前没有除了我们以外的朋友。更重要的是, 眼前摆放的酒全部都是九州的当地品牌,应该是老家之类的地方寄过来的吧。而 宫前似乎还不打算公布自己是九州人的事。 觉得不管怎样只要能喝就好的我们来到山女庄的屋顶,一边看着星空一边喝 酒。正好这里有在晒鲑鱼干,我们便拿来当下酒菜。 开喝没多久,福田只是喝了几口烧酒就醉倒了。 「今年夏天……去海边吧。我们都会钓鱼……要去海边钓比目鱼……」 他这么说着便睡着了。 大道寺学长喝了两三杯之后,开始猛弹马头琴,并且变得无法沟通。 远野则是退化成幼儿。 「小栞~我要摸头~」 「好乖好乖。」 「嘿嘿。」 「好了,那么我们回房间睡觉吧~」 宫前把远野带回了樱华厦的房间。 看着喝醉酒变得摇摇晃晃的女孩子,我的记忆深处开始隐隐作痛。 在宫前回来之前,我也将福田和大道寺学长带回了各自的房间里。 然后,我们两个再次喝了起来。 宫前的脸色丝毫没变。即使用我三倍的速度喝着烧酒和日本酒,她仍是一派 轻松的模样。 「桐岛,这个也很好喝喔。」 「后劲有点强呢,没有更好入口的吗?」 「这个就跟水差不多好入口。」 「那就喝这个吧。」 「不过只是容易喝,酒精浓度非常高喔。」 「咦……我刚刚一口气喝光了耶……」 在宫前的影响下,我也喝了很多,头变得愈来愈痛。 「我也差不多该……」 「原来跟朋友喝酒这么开心啊,我从来不知道。要是这种时光能一直持续下 去就好了。」 「好,再来一杯。」 放马过来吧。 我任由宫前倒酒,不停的喝了下去。 然后当我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跟宫前睡在同一张床上。 ◇ 即使上了大学,我的酒量依然很差。 「抱歉!让你喝太多了点!桐岛,拜托你不要死啊~」 朦胧的意识中,我隐约有着宫前拖着我走的记忆。 回过神来已经是早上了。 从睡着的触感来看,应该是在床上吧。因为枕头散发着香气,这里恐怕是宫 前的房间。毕竟山女庄只有榻榻米和硬梆梆的棉被,而且还没有床。 说起我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加以确认,是因为宫前从刚刚开始就以为我睡着了, 一直在对我说话。 「桐岛,谢谢你。」 从声音的位置来看,能够推测宫前正在床边看着我的脸。 「我一直很寂寞。」 头上传来宫前手指的触感。 她触碰、拨弄着我的头发,随后像是在描绘轮廓似的沿着脸和肩膀移动。 「呐,桐岛,你知道吗?咱好像喜欢上你了。」 此时宫前的语气慌张了起来。 「这是指作为朋友的喜欢喔?别误会了!因为桐岛马上就会得意忘形啦!」 真是个自己忙成一团的家伙。 「呐,桐岛睡着了呗?」 「……」 「真的睡着了吗?不会还醒着呗?」 「……」 「很好,看来是睡着了呗。」 身旁能感受到人的气息。 是宫前爬到了床上。她似乎躺了下来,跟我面对面。然后—— 「这是作为朋友的服务喔,咱从没有对其他人做过,感谢咱吧。」 她紧紧地抱了上来。 宫前身体的触感透过简便和服传了过来。 「是朋友喔,咱们是朋友。」 宫前时而用力,时而轻柔地抱着我,感觉一开始似乎十分享受。她触摸我的 身体,用我的手臂当枕头,像猫一样玩闹着,但就在不久之后—— 「桐岛,咱有点奇怪,心情平复不下来。」 她将脸埋进我的胸前,吐出炽热的气息。双手用力紧抱着我,用脚夹住了我 的大腿。 「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不过,就算咱不说你也会这么做对吧?毕竟是朋友 嘛?谢谢你喔。你会一直陪着咱吧?咱只剩下桐岛了喔。只要有桐岛在身边就够 了,桐岛、桐岛——」 宫前的气息逐渐变得湿润。 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因为自己说的话愈来愈激动,身体也逐渐变得炽热。 「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 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桐岛、 桐岛——」 她全身猛然变得僵硬,剧烈地的颤抖了两、三次。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余韵中,宫前全身无力地开口了。 「所谓的朋友,真是厉害呢……」 宫前的气息拂过我的嘴边。 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妙,当我打算假装刚醒来起身的瞬间,宫前移开了身体。 「不好不好,总觉得脑袋有点发热了呢。」 气息逐渐远离,看来她似乎离开了床。 「咱想要朋友,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关系闹僵就不好了。」 「毕竟——」宫前继续说着: 「桐岛可是有女朋友的嘛。」 第03话:十年后的约定 某天晚上,我们在大道寺学长的房间里打麻将。这是因为远野说自己记住了 规则,想打打看的关系。 我、福田、大道寺学长和远野四人围着桌子。 我们在榻榻米上放着被炉,铺着坐垫坐着。 远野这个新手似乎光是摸到牌就很开心,她小心翼翼地将牌放在一起,露出 开心的笑容。远野是个能从小事中找到快乐的女孩子。 姑且不论这个—— 「小栞。」 远野从牌上移开视线,抬头看着宫前说: 「你不觉得和桐岛同学坐得很近吗?」 宫前坐在我身边观战,她双手抱着腿倾斜着身体,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人贴在 我身上。 「咦?这没什么吧。」 宫前露出一副真心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说靠得太近的表情。 「毕竟我是桐岛的朋友啊。」 远野抬头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着「的确是呢」并接受了。 她大概是用女生的标准来判断距离感的吧。 「呐,桐岛,是要收集那张白色的牌吗?」 宫前进一步贴了过来。她似乎才刚洗过澡。有些湿润的头发散发着香气,她 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和T恤,给人一种时髦女孩子参加户外教学到了晚上的感觉。 大道寺学长凝视着宫前开口说着: 「我也相信自己跟宫前是朋友。」 「桐岛,你的肩膀比想像中更宽呢。」 「我从来没被这种距离感对待过。」 「要不换掉简便和服穿普通的衣服吧?这样绝对会比较帅喔。」 「这种待遇差别到底是……」 「桐岛,你瘦了吗?有好好吃饭吗?我可以请你吃饭喔?」 宫前绝对是那种一旦有了男友,就会不在乎别人目光打情骂俏的类型。是那 种去看展览却不看展示物,而是一直从背后抱着男友的女孩子。 虽然我这么想,但看来那只是我的误解。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我只是在捉弄桐岛而已。」 宫前这么说着,干脆地离开我身边。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我不会碍事的。你周末还要去跟女朋友约会吧?」 「是啊。」 「不过桐岛真的有女朋友啊,我还以为是在说谎打肿脸充胖子呢~」 「喂。」 「是叫橘美由纪吧?」 「我曾经见过她喔。」 福田这么说着。 「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个性很稳重呢。」 「不过她还是高中生吧?感觉是被桐岛骗了才开始交往的。」 「刚刚那个在我身边全面肯定我的女性朋友上哪去了?」 随后宫前又提出了许多问题,我一一做了回答。 像是小美由纪是同学妹妹的事,因为她就读京都的全寄宿制高中我们偶然重 逢的事,以及我们开始交往的事。 「她长得漂亮吗?」 「嗯。」 「呜哇,在秀恩爱……」 我一边跟宫前聊着天,一边打着麻将。就在这时候—— 回过神来,远野不知何时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远野,怎么了?」 「……桐岛同学真是残忍。」 她瞪着我说道。 「这样对待我实在太过分了。」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不解地朝福田和大道寺学长看了过去,但是两人 也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似的摇摇头。 「你不明白吗?」 听她这么说,我开始思索。但是,我依然没有头绪。 「抱歉……不过,要是我做错了什么的话,我道歉。」 「……桐岛同学太迟钝了!真是过分!」 远野泪眼汪汪地说。 「这个!是这个啦!」 远野手指的东西—— 是放在她手边的点棒。刚开始打麻将的时候还有很多的点棒,现在已经寥寥 无几,只差一点就破产了。 「这样对新手也太过分了!福田同学和大道寺学长也是!」 刚学会规则的远野很弱。再加上她只顾着收集图案可爱的牌,才导致点棒变 得愈来愈少。最后一名将会受到山女庄式的惩罚。 「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毕竟是在决胜负嘛。」 「不能对骰子说谎。」 一旦打起麻将,我们就会有种自己是天才赌徒的心情。这是作为废柴大学生 也不能退让的底线。抱歉远野,虽然很想手下留情——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远野缓缓地站了起来。 接着举起双手,用力握紧拳头。 摆出熊的姿势威吓着我们。 我们抓起自己的点棒,小心翼翼地递给远野。 结果我变成了最后一名,作为惩罚必须去帮大家买果汁。 我将钱包塞进袖子里,穿上木屐走到户外。虽然没有下雨,但却能闻到雨的 气味。 大概是因为湿度很高,露珠从树篱的叶子上滴落。 木屐的声音回荡在夜晚的道路上。 就像是直到刚刚的快乐氛围是假的一样,周围宁静又昏暗。每当独处的时候, 我的心情总是会变得低落。精神彷佛被拉回了一个人缩在公寓房间里的时候。 必须快点回到那个温暖的地方才行。 现在聚集在大道寺学长房间的他们毫无疑问是我的依靠。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拿出钱包。 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几句话。 这么开心真的好吗?你有那个资格吗?以为自己会被原谅吗? 那是我自己提出的问题,同时我心中也自动浮现了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假装孤单独自叹息也无济于事,那样只不过是拘泥于过去而已。 接着对这句话的反驳也立刻冒了出来。这样不就是毫无反省地享受现在而已 吗?然后,对这个说法的反论也随之出现。光是愁眉苦脸就算是在反省了吗? 这是大一的时候,我坐在堆积成圆环中的书堆中间,不断反覆纠结的问答, 当时的想法在我心中不断重复。 而且愈是思考,我的想法就愈来愈消极。 我变得动弹不得。能感觉到体温逐渐下降,哪里都去不了。我应该就这样消 失。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桐岛~」 宫前没有摆出面对外人的冷淡表情,而是露出亲切的笑容朝我走来。 「你在干嘛,怎么在发呆呢?」 「宫前……」 「因为感觉会下雨,我拿了伞过来。话说回来,你真没品味呢。」 宫前拿过来的是我平时在用的红色油纸伞,这是因为和深蓝色简便和服相衬 的伞只有这一把。 「是说,你打算在自动贩卖机前面站多久啊?啊,难不成桐岛你没有买果汁 的钱?没问题没问题,我来出吧。」 「不,没关系的,再说这也是我的惩罚游戏。」 「不必客气啦,我也想替桐岛做些什么。」 「如果真的是为我好,那就更不应该出钱了。」 宫前替我出钱的方式,不禁让人联想到不幸的美女把钱交给没用男人的场景。 「那我帮你拿吧。」 「用手拿很冷呢。」宫前这么说着掀起T恤的下摆当作袋子,我把从自动贩卖 机买来的饮料罐一个接一个地放上去。 因为她掀起T恤的下摆,白皙的腹部和小小的肚脐露了出来。宫前一发现我的 视线,随即满脸通红地发起脾气。 「不、不准看!那个,禁、禁止做色色的事!」 我们一边这么交流,一边朝着公寓走去。 刚刚我心中不安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 跟人相处就是这么回事。 我大一时在孤独中进行的问答,至今仍未找到答案。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 是,我尽可能地为如今在我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就只是这样。 「我也想找个男朋友。」 走着走着,宫前若无其事地说着。 「每次看到有对象的人,都感觉有点羡慕。不觉得能跟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很 棒吗?」 「我也这么认为。」 宫前似乎在反省自己至今都没有认真面对他人释出的好感,她表示之后会认 真对待这些感情。 「呐,桐岛。」 「干嘛?」 「就算我交了男朋友,我们还是朋友吧?」 「那当然。」 积极面对恋爱是一件好事。不过,宫前和她酷酷的外表相反,她有些地方很 脱线,所以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被奇怪的男人拐跑。 「这么说来,远野没有谈过恋爱吗?」 「几乎没听说过呢,不过她大概有兴趣吧。刚刚桐岛出门买果汁的时候,她 一边在榻榻米上打滚,一边说着想跟桐岛的女朋友,还有大道寺学长的女朋友见 面喔。」 「那只是单纯的追星心态吧。」 特别是远野似乎对福田见过小美由纪,自己却没见过的事非常懊恼,在榻榻 米上使着性子。 对此我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开口: 「嗯,带远野一起去约会或许也不错。」 「难得的约会,不两人独处真的好吗?」 「毕竟小美由纪也想跟远野见面。」 「确实,换做我是女朋友,也会在意男友的女性朋友是怎样的人。」 「对吧。」 「不过——」宫前继续说着。 「去约会的话,要花很多钱吧。」 「是这样没错。」 「没问题吗?要不要给你一点?我虽然也没那么宽裕,但只要增加打工排班, 各方面忍耐一下,还是能给桐岛一点钱的。」 「宫前……」 千万别被奇怪的男人拐跑啊! ◇ 周末的天气晴朗。 我穿着体面的服装,和福田一起来到茶馆。说是茶馆,但这里并非那种正式 的日本家屋。店内虽然采用和式风格,不过感觉更像是一间时尚的咖啡厅。这里 据说是由一间历史悠久的茶店经营的。不了解传统的我和福田喝了一口端上来的 茶,虽然分不出差异却仍然说着「果然京都的茶就是不一样呢」。 「久等了,准备花了不少时间。」 过了一会儿,远野走了进来。 穿着一般服装的远野给人的印象跟平时完全不同,时髦的上衣搭配宽松的裤 子,散开的头发微微卷起,耳朵上还戴着耳环。看起来不像有在运动的女孩子, 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漂亮女大学生。 「真是用心呢~」 「因为要跟桐岛同学的女朋友见面啊?跟朋友的对象出去玩,可是让人非常 兴奋的活动耶!」 远野也仔细地化了妆。这样一看,远野的眼睛细长、身材高䠷,毫无疑问地 是个美女。凛然又引人注目。但是,内在还是远野。 「要吃什么好呢~」 远野开心地看着菜单。 就在这个时候,小美由纪也走进了店里。 「初次见面,我是橘美由纪。」 「小小只的好可爱~~」 远野大声叫了出来。虽然从她的角度来看,几乎所有女孩子都算是娇小,不 过她本人很在意所以我不会讲出来。我认为无论是远野的身高,还是宫前的方言, 都是不需要特别在意的优秀特色。 「小美由纪的短发看起来很清爽呢!衣服也非常时髦!」 「这是旧衣服,因为没什么钱……」 「这种高中生的感觉真好呢~」 远野吵吵闹闹地让小美由纪坐在自己身边。小美由纪向福田点头之后坐了下 来。 「好久不见了,福田先生。」 「上次是去年的校园参观日吧。」 「桐岛先生会穿普通衣服是托了福田先生的福吗?」 「是跟住在山女庄的研究生借了衣服。」 大道寺学长出社会的女朋友对他的穿着要求非常严格。我在今天出门之前被 福田指责不该穿着简便和服,最后去大道寺学长那里借了衣服。 「来,小美由纪,这是菜单。」 「不愧是茶馆,茶的种类很多呢……远野小姐要点什么呢?」 「因为机会难得,我想吃个圣代!」 「来这里不是只为了会合吗?」 「那么,我也跟远野小姐一起点些东西吧。」 「这间店在社群网站的照片很漂亮,好像很有名喔~」 「我平时就觉得,应该对太过重视拍照,忽视事物本质的现代社会敲响警钟—— 」 「小美由纪,这个怎么样?抹茶圣代!」 「看起来很好吃呢。中间有红色夹层所以外表也很好看,是莓果系的酱料吗? 感觉值得一拍呢。」 「确实,抹茶的绿色和酱料的红色是呈现互补色,视觉上也比较容易产生冲 击——」 「从刚刚开始就有奇怪的人在发表评论呢。远野小姐,为什么要带这种人过 来啊?」 「抱歉抱歉,我下次会把他留在家的。」 「今天原本不是我和小美由纪的约会企划吗?」 确定也要参加的那一天,远野立刻就透过我取得小美由纪的联络方式,然后 两人一起排好了今天的行程。 她们似乎打算玩个痛快,所以才像这样从早上就集合。 「好可爱~」 此时圣代送上桌,两个女孩子都惊讶地叫了出来。我和福田也跟着点了白玉 红豆汤。但是—— 「小美由纪,别从我的碗里捞走白玉。」 「我是个看到别人吃就会想要的,有点坏坏的女孩子。」 「远野你也一样。福田的碗里也有白玉,稍微考虑一下均衡——」 「快看,抹茶圣代变成抹茶白玉圣代了!」 「我的白玉红豆汤变成普通的红豆汤就是了。」 离开茶馆之后,我们搭乘巴士和电车造访了京都的许多地方。 像是两侧摆放着美丽京友禅花纹柱子的小径,以及围成四方形的天花板横梁 上,用可爱色调绘制和风图案的寺庙。 两个女孩用手机拍个不停,我和福田有时被要求让开,有时又要担任她们的 摄影师。 「不过她们两个真是热衷于追求网美照呢。」 远野和小美由纪感情融洽地牵着手走在我和福田前面。虽然我们正在前往下 一个地方,但她们并未将目的地告诉我们。 「这就是现代的女孩子吗……」 「毕竟桐岛很老派嘛。」 「老派,真是个好说法。」 我没在用社群网站,因此不太清楚什么网美之类的。不过,我认为追求这种 照片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她们带我们去的地方色彩都很鲜艳,再加上京都这个 地方的氛围,有种多采多姿的美感。 色彩丰富是件好事,会让人心情变得愉快。 「我要不要也试着多用一点颜色呢。老是穿着只有深蓝色简便和服,看的人 也不会开心吧。」 「你打算怎么做?」 「像是把衣料换成华丽的女性风格之类的。」 「……小美由纪也真辛苦呢。」 「话说回来——」福田继续说着。 「谢谢你今天邀请我。」 「毕竟两个女孩跟一个男生平衡性很差啊。」 「真爱装傻。是你答应了远野同学要跟小美由纪见面的要求,然后用平衡性 很差当作借口来邀请我吧。这样我就能和远野同学一起出门,桐岛你肯定从一开 始就想到这一步了。」 「谁知道呢。」 「虽然我刻意没有点破,但是从东山顶峰麻将决战那时候开始,桐岛就一直 是这样。」 他指的是我们在道路中间和樱华厦代表比赛麻将时的事。当时胜利的一方追 加了能和远野和宫前两人一起吃饭的权利当奖品。 「那时桐岛你已经知道我喜欢远野同学了,所以从中途开始就在想办法取得 胜利。」 「那是巧合。」 虽然靠天胡逆转了比赛,但那是一种从发牌时就已经凑齐的牌型,纯粹是靠 运气。不过—— 「不对喔。当时桐岛是在『做牌』。在发牌的前一个阶段,洗牌堆叠的时候 动了手脚。当然,那是非常困难的技巧,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局做出天胡。桐岛自 从知道远野同学变成奖品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做牌了。」 当时福田似乎注意着我的手法。 「其实桐岛非常会打麻将,明明是这样,但却一直刻意输掉赔钱。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自虐、压抑自己。但我希望总有一天能将桐岛从这种事情当中解 放出来。」 「到时候我和福田两人会变成最强的麻将搭档,从西边的嵯峨岚山到东边的 山科都会响彻我们的威名。」 「桐岛与福田。」 「念起来不太顺口耶。」 「司郎与充。」 「感觉不坏。」 「总而言之。」福田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 「谢谢你替我做这些事,我很感谢你喔。」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福田很清楚我的想法,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拍摄网美照的最后一站,是个能够书写并挂上愿望的神社。特别的是,用来 写愿望的东西不是绘马,而是手掌大小的圆形布偶。可以在表面的布料上写出愿 望,玩偶分别有红色、桃色、绿色、蓝色和黄色等各式各样的颜色,整间神社被 这些愿望和色彩点缀着,变得非常漂亮又可爱。 我在一个萤光绿色的圆形玩偶上面写了「希望大家都能变得幸福」。 「想去的地方差不多都逛过了呢。」 小美由纪这么说着。 「最后找间咖啡厅坐吧。」 「上午不是去过了吗?」 「好主意,去吃圣代吧!」 「一天吃两个?远野,这样会胖——啊、抱歉,我什么都没说。」 女孩们想去的咖啡厅清单似乎无穷无尽,我们走进了由另一间茶馆经营的咖 啡厅。 接着当我们找了张四人座的桌子坐下来的时候—— 「那个感觉不太好耶。」 远野的眼神罕见地变得锐利,那是她在排球比赛中准备杀球时的眼神。 我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发现宫前正在和另一个男人两人独处。 我立刻明白了远野所说「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因为宫前正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非常消沉。 ◇ 我也想找个男朋友。 宫前是这么说的。另外,她还说自己至今都忽视了男性对自己的好感,今后 将会好好面对。 所以不难想像宫前是受到男性邀请跟来咖啡厅,目前正在听对方说话。 而现在我正坐在宫前后方的位置,跟小美由纪面对面,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 那个男性跟宫前的对话。远野对此是这么说的。 「我很担心小栞。」 「你认识那个男的吗?」 「我们是同系的。」 「是会哄骗女人的类型?」 「虽然不是那样……」 因为她很担心,我和小美由纪坐在附近的位置守望着宫前的情况。 和男性同系且认识对方的远野则和福田一起在有段距离的位置就座。 『桐岛同学,小栞就拜托你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帮助她。』 远野露出认真的眼神向我使了个眼色。她的手上拿着特大份的圣代,脸颊上 沾了鲜奶油。 我一边喝着烘焙茶,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后方宫前和男性的对话。 「宫前同学,老实说你的风评不太好耶。」 「嗯……我知道。」 「我完全无所谓喔,毕竟我不在意这些,但是呢,大家对宫前同学的印象都 是会玩弄男生的女孩子。」 「嗯……」 「不过,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没问题了。毕竟我很受大家信赖,只要宫前同学 真的想要改变,我可以保护你。只要我说宫前同学是个好女孩,大家也会理解的。」 「原来如此,是这种类型的人啊。」一起听着状况的小美由纪这么说着。 「我听说有些男生会不停说着女孩子的缺点,让她们变得没自信,再表现出 自己是对方的同伴、是最了解对方的人,然后趁机追求。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啊。 不过,宫前小姐看起来经验很丰富,对这种程度的男人——」 「谢谢你……木村同学相当可靠呢……」 小美由纪朝我背后看了一眼,露出傻眼的表情。 「……难不成,宫前小姐是个笨蛋?」 「有一点。」 宫前从来没有认真应付过那些对她示好的男性。不过她对此做出反省,并开 始认真对待他们。而就在这么做之后,宫前变成了一个非常容易被骗的女孩子。 「请看这个。」 小美由纪将手机拿给我看,远野将那个男生的社群网站帐号传了过来。 他的名字好像叫做木村。 从他在社群网站上发表的观点和引用的文章来看,他的想法大致上似乎是这 样的: 公务员是在浪费税金、少年法应该更加严格、领取生活补助的人应该立刻去 工作、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遭遇不幸也是自作自受、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应该 拼命努力考上好大学、引发丑闻的艺人永远不该复出。 「看来他是个非常正经又强势的人。」 「不过,他经常用『虽然我不在意』当开头耶。」 「真是聪明。他很清楚只要这么说,就能表达自己是个心胸广阔的男人,同 时更能给人自己的意见既中立又客观的印象。」 他的文章乍看之下很冷静,但从文字中彷佛能让人听见「大家,我说得对吧?」 的大声呼喊。 当我们在看这些社群网站的文章时,木村也依然在打击宫前的自信心。 「说得严苛一点——」 这是常见的开场白。 「我觉得宫前同学很肤浅。虽然你说自己是因为寂寞才跟很多男人一起出门 的,但要是有目标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可能是呢……」 「像我为了让自己成长,有空的时候我会练习英文对话或锻炼身体。宫前同 学要不要也试试看?午休时间要不要一起练习英文对话?我可以教你喔。」 不,这种高高在上的邀请方式太勉强了吧。 「……要不要试试看呢。」 宫前太好搞定了吧! 我聆听着身后的对话,对小美由纪说: 「我担心宫前会不会被那种乱花钱的男人拐跑把钱骗光呢……」 「感觉她很容易被透过贬低女孩子的自尊心,来试图控制对方的坏男人给骗 走呢。」 「宫前那家伙肯定把之前的事都老实说出来了吧,说她在反省过去。」 「然后那个男人就趁机说教……明明放着不管就好了说。」 「因为她很一板一眼啊。」我这么回答着。 「宫前小姐的社群网站帐号,好像都是一些华丽的时髦照片耶。」 「嗯,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喔。因为在意别人的看法老是注意要拍得好看,反而 会漏看事物的本质喔,你不这么认为吗?」 「或许是吧……」 小美由纪注视着我。 「上午我也听到了相同的台词呢。」 「……好了,下载完毕。那个,店员,我可以点餐吗?请给我一份跟那桌身 材很高的女孩子吃的一样的圣代。是的,就是她双手拿着汤匙在吃的那个。」 过了一阵子,巨大的圣代端了上来。我不停地拍着照。我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大概。 「宫前同学,要不要加入我的社团?待在一起的话我也能在各方面提供帮助。」 「嗯……啊,我最近可能有点忙……」 「上完课之后你都在做什么呢?」 「烤鱼来吃之类的……」 「我说啊——」 男人傻眼地笑了一下,接着继续贬低宫前吹捧自己,自信满满地说着自己一 定能够正确地引导宫前。 「不过,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想去烤鱼……像那样一步步地处理鱼很开心…… 比起社团我还是比较喜欢……」 宫前表现了自己的意志。就在这个时候。 「在宫前同学随便找的玩伴中,有个男生退学了喔。」 「咦?」 「说是受到了失恋的打击。你应该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吧?就是这样才肤 浅喔。因为想像力不足,导致伤害了别人。要是宫前同学继续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肯定又会伤害别人,我认为稍微听一下别人的建议会比较好。」 「虽然我是无所谓啦。」木村这么说着。 「如果有个人深深伤害了他人自己却玩得很开心,大家会怎么想呢?从社会 的角度来看,我想都认为没在反省吧。不过我很了解宫前同学,所以不会这样想 就是了。」 「没关系啦,别那么沮丧。」木村接着说道,他一个人同时扮演着黑脸跟白 脸。 「宫前同学想要改变对吧?我可以帮你喔?大家经常找我商量这方面的事, 宫前同学要不要也试着听我的建议呢?」 「桐岛先生。」坐在对面的小美由纪小声地说。 「差不多该去帮忙了吧?」 「嗯……」 我点了点头,心情有点沉重。 见到我的模样,小美由纪「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难不成是受到打击了?听到过去曾经伤害某人,现在自己却享受着生活之 类的话,让你联想到高中时的自己受到打击了对吧?」 「没有……」 「这不是完全中招了吗……」 「不要紧的,我会救出宫前。她会接受那个男人邀请陷入这种境地,大概是 我的错。」 「为什么呢?」 「我曾经叫她别被奇怪的男人拐跑。」 「所以她才会跟和『奇怪的男人』截然相反,乍看之下很正派的大道理先生 出门吗……真、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过去做出过分事情的人是否可以开心地过生活呢?至今我仍然没有找到这个 问题的答案。但是,我有理由去帮助沮丧的宫前。 希望大家都能变得幸福。 我这个愿望的「大家」范围并不广泛,但其中当然包含了宫前。 于是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宫前身边开口: 「一起回去吧,宫前。」 宫前一瞬间对我的出现吓了一跳,但立刻就露出吸着鼻水泫然欲泣的表情说 着: 「桐岛~一起回去吧~」 宫前真的很失落呢。 「那我们走吧。」 我只对那个叫做木村的男人说了句「抱歉」,便打算带着宫前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呜喔!你不是桐岛吗?」 木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近距离见到他的长相,我也明白了。 这个叫做木村的男人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看来他似乎跟宫前和远野上了 同一所大学。由于他也知道那件事,所以维持惊讶的表情说了: 「咦?桐岛,你明明做了那种事,却还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也该适可而止 了吧。」 在那之后的时间流逝十分暧昧。 实际测量或许很短也说不定。但对我而言就像永远一样漫长。 木村对我感到生气。 「你为什么能那么平静,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是想逃到京都,当作 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换作是我,肯定没脸面对世人了。」「宫前知道吗?肯 定不知道吧。」「宫前,我不会害你,但还是别接近桐岛吧。」 我一直以为木村是别有用心,为了将宫前诱导到自己身边才会像那样讲着大 道理。不过,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是强硬且认真地相信正义的。 「高中时大家都很生气喔?就是因为你做了这种世人来看绝对不正常的夸张 行径,呜哇、真是无话可说、难以置信。」 他没有说出「我是无所谓」这句话,是真的在生气。可能是因为就读同一所 高中,让他对被我伤害的两人抱有真实感也说不定。 老实说,我觉得木村的愤怒和意见是全自动产生,被包装好的。其中没有感 受到他的任何想法。正因如此,才显得强硬又正统。他肯定没有深深伤害过其他 人吧。正因此才能这么强烈地责备别人。 而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木村,的确是正确的。 要说会伤害他人和不会伤害他人的人哪边比较好的话,自然是不会伤害他人 的人。即使那是缺乏想像力得出的正确答案,但如果能够不伤害他人还是比较好。 我的确不喜欢木村的说话方式。 他总是用世人、大家当作主词。 『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 这是出自太宰治《人间失格》里的一句话。 读高中的时候,我对那种用世人当作主词说话人感到很不满。觉得这种拿世 上的正确性当挡箭牌说话的人没在思考,才是错误的一方。 但是,我的价值观落败了。要是我相信世上的正确观念,照着那种观念去做 事,高中二年级的那件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也说不定。 「桐岛,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宫前露出不安的表情拉着我的袖子。 我已经不清楚带宫前回去究竟是否正确,甚至产生了宫前跟着木村比较好的 想法。这是因为我做出了「从世人来看一点都不正常」的事。 我完全无法回嘴,没有任何能够反驳他的理论。 接着木村再次转头看着宫前说: 「不,其实我是不想说的,毕竟总觉得谈论别人的过去很没品,不过就算是 为了宫前好,我也应该说出来。我是真的不想说的,但为了宫前我还是要说,这 家伙啊——」 话说到一半,木村突然停了下来。这是因为远野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身边。 远野表情平静地将脸凑近我,接着用我的衬衫擦掉了沾在脸颊上的鲜奶油。 这件衬衫是大道寺学长的。 「咦?远野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远野用手指确认自己脸上已经没有奶油之后,接着转头看向木村。 下个瞬间。 木村发出巨大的声响,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远野用力揍了他一拳。 木村滚到地上,对刚刚发生的事显得十分动摇。 「咦?不是,呃、咦、咦咦?」 接着他一边用手捂着被揍的脸颊,一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呃、那个、该怎么说,暴、暴力是……不对的吧……」 虽然他的理论非常完美,但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这在现代社会感 觉很普通,我也是这么想。 「不是,暴力……是不正常的东西吧……」 木村露出傻眼的表情说。 远野看着自己的拳头。 「这不是暴力。」 然后她稍微扭动脖子,思考了一下之后开口: 「是远野拳。」 「……的确。」 我也表示同意。 这不是暴力。 「是远野拳。」 ◇ 这天晚上我在离开澡堂时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收到了大道寺学长传来的讯息。 内容是询问要不要去大学操场的邀请,平时的那些成员似乎也在。 于是我一泡完澡就骑着脚踏车前往大学。虽然时间很晚,但研究大楼依旧灯 火通明,社团大楼也能听见乐器的声音。 当我来到校园的深处时,大道寺学长正蹲在操场的正中央,摆弄某种可疑的 物体。远野、宫前和福田则在不远处呆愣地看着他。 「在做什么呢?」 听我这么问,蹲在地上的宫前抬起头来。 「听说是要发射火箭。那个真的能飞上宇宙吗?」 「大概只是飞得很高,然后就会打开降落伞掉下来吧。」 大道寺学长在高中时参加过火箭发射比赛。他曾经让我看过那时候的影片。 当时他是将装有火药式引擎的圆筒点心罐冒着白烟射上天空,那是一场比较滞空 时间的大赛。 今晚的发射大概也是类似的东西吧。不过火箭的主体不是点心罐,而是个高 度到我腰际的圆筒。 「桐岛,今天真的很抱歉。」 宫前这么说着。 「明明你们还在约会,帮我跟小美由纪道个歉。」 「没关系的,小美由纪也很高兴,还说『看到了一记漂亮的右直拳』呢。」 送她去车站的时候,小美由纪也这么说。 『或许我也像那样谴责桐岛先生比较好也说不定。但是,我做不到呢。毕竟 都在和桐岛先生做这种事了。』 然后,来过山女庄的她,也知道我的抽屉放着几封没有署名的信,以及放着 能够购买东京单程车票的钱。 『但是,那或许不需要了也说不定。我认为大家都在向前迈进,那么事到如 今又能说什么,还有什么是必须说出来的呢?今天,看到桐岛先生被一群好朋友 围在中间,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我回味着她的话语。 夜风吹过,抬头上方是满天的星空。 那个时候,木村正要说起我的过去,远野打断了他。无论是远野还是福田, 应该都很清楚我犯下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错误才对。 但是,他们至今仍旧若无其事地守望着大道寺学长的作业。 朋友就应该无话不谈,这就是信赖。而没有这种定型、死板的想法,就是他 们两个的深度。 帅气的侧脸。 我和福田对上视线,他看着我和宫前,露出温柔的微笑开口: 「如果不能原谅过去伤害过他人的人,我认为自己应该不可能和世上的任何 人成为朋友。而且,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人当我的朋友。」 这就是一切的理由。 我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 在我们这么交流的时候,大道寺学长做好准备,朝我们跑了过来。 「要上喽~」 他这么说着按下手中的按钮,火箭下方冒出大量白烟,几秒钟后,随着打开 碳酸宝特瓶的声音,火箭发射了出去。 装在火箭前端的红色灯光向着夜空不断爬升。 简直就像前往无尽天空的路标一样。 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火箭。 「一直没有掉下来耶。」 「毕竟那可是第十三号测试机呢。」 大道寺学长说着。 「十年后的我,大概会搭上真正的火箭飞向宇宙吧。你们十年后会做什么呢?」 真是个困难的问题。就算有目标也不清楚是否能够达成。自己想要成为怎样 的人,或是会变得怎样之类的。 福田也发出「嗯~」的沉吟声。 但远野却不同。 「十年后我也要不停的吃!像是便利商店的新产品,还有各地新的著名点心!」 「喂~这样不对吧~」 大道寺学长说道。 「是在说那种宇宙性的,类似将来的远大梦想之类的东西啦~」 「那么十年后,我就在下面看着大道寺学长发射的火箭吧。」 「宫前~现在是要大家分享各自目标炒热气氛的时候,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才发射火箭的~」 宫前完全无视大道寺学长,说着「我想到了个好主意」。 「十年后,大家一起去种子岛吧。然后一起看火箭发射。」 说这句话的宫前表情简直就像个少女一样。 「好主意!」 远野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虽然现在没钱,但十年后我应该也可以去。」 福田也有兴趣。 宫前很开心的看着大家。 「约好了喔!」 「那是指我的火箭吗?」 「只要大家聚在一起,是谁的火箭都无所谓吧。」 「更重视我一点啦~」 宫前不理会露出苦瓜脸的大道寺学长,拉着我的袖子说着: 「桐岛,约好了喔?」 我「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十年后我们会做什么,现在还不清楚。随着时间流逝、季节更迭,人际关系 和现在抱持的感情一定也会产生变化。或许我们五个会各奔东西,在不同的地方 过着自己的人生也说不定。 但如果十年后,同样的成员能够聚在一起,一起观看火箭发射的话,那将是 一件非常棒的事。 我是这么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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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st89 发表于 2025-6-14 02:39 只看TA 2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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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话:友情 京都有个叫做祗园祭的著名祭典。是在每年七月举行,由装饰非常豪华绚烂 的花车——在此称作山鉾——来进行游行。而它的前夜祭叫做宵山。 宵山非常热闹,当地会变成行人天堂,街道两侧吊着无数灯笼还有许多摊贩, 准备游行的山鉾会被点亮放在各个地方,以夜空为背景伫立着的山鉾充满威严又 华丽,虽然有种神秘感,但又莫名地让人觉得有趣。 在这个响着祭典音乐的宵山夜晚。 我穿梭在身穿浴衣的人群中,在京都里奔驰。 「桐岛同学~请等一下~」 「喂,远野!别跟过来,快回去!」 但是远野毫不理会,一直追了过来。 「你怎么跑那么快啊?明明没什么体力!跑步姿势还超奇怪的说!」 「别那么自然的呛我啦!」 唯独今晚我绝对不能停下来。 逃跑的我。 紧追不舍的远野。 要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故事得稍微回溯一下。 ◇ 「咦?桐岛,你被揍了?」 「嗯,被小学生。」 我跟福田聊着天。 这是傍晚我一如往常地在山女庄和樱华厦之间的私人道路上准备烤鱼时所发 生的事。今晚的收获是海鳗,是大道寺学长特地跑去海边钓回来的。当我点出这 笔交通费或许能直接买海鳗切片时,大道寺学长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 「是在哪里?」 「正是在这里被揍的。」 几个小时前,当我上完大学的课回来时,山女庄前站着一名小学生。是个浏 海切齐,穿着短袖短裤的男孩子。 这个看起来很有家教的小学男生看到我之后开了口: 『你就是和服男吧。』 『在这附近,我的确是这个形象。』 『制裁!』 小学生男孩朝着我的下腹部挥出一拳,然后人就跑离了现场。接下来的几分 钟,我蹲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那个小学男生,我见过很多次喔。」 「在哪里?」 「便利商店。」 去买冰的时候见过几次。或许是有在上补习班,他总是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 「然后是用电子付款。」 他总是「啪!」的一声用力把IC卡拍在感应的地方。 「当时我很震惊,觉得自己比小学生还落伍,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毕竟桐岛到现在都还是现金主义嘛。」 「这叫老派。但是,为什么小学生会揍我呢?」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什么意思?」 「桐岛应该偶尔挨一下揍。」 福田笑着这么对我说。 「话说回来,小学生就能去上补习班真幸福耶,毕竟很多东西是要人教才会 知道的。」 福田没有上补习班和升学班就考上大学,这在朋友之间很有名。当然,其中 他一定付出了不少心力。 「你弟弟也是自学吗?」 我这么问着。 福田有个弟弟,印象中今年应该要考大学才对。 「嗯,所以我想把自己用过的参考书寄过去。桐岛如果有不要的书也可以给 我吗?我想尽量帮上弟弟的忙。」 「虽然无所谓,但新闻不是说今年的考试方式会做出一点调整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呢,既然如此还是不要用旧教材比较好……」 当我们聊着这些话题的时候,大道寺学长端着芥末醋味噌走了过来,然后看 着我们处理好的海鳗说道。 「海鳗光是剖开是不够的,还要切骨才行。」 大道寺学长开始用菜刀在海鳗身上一点一点地切着,在这段期间,我们像平 常一样生火、放好锅子、把水煮沸。 当海鳗川烫结束后,我们将其跟紫苏叶放在一起摆盘。我拿起手机,不断地 拍着照。 「虽然我喜欢配芥末醋味噌吃,但加上梅子肉配色会比较上相吗……」 「那样就失去本质了桐岛……」 味道方面,不仅口感恰到好处,清爽的味道让芥末醋味噌更加鲜明,正是适 合夏天享用的一道料理。 「这么说来远野怎么了?夏天的海鳗是最棒的拍摄素材吧?」 听我这么说,福田开口回答: 「远野同学开始打工了喔。」 「那家伙也有社团活动要忙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开始的。在大道寺学长提到关于祗园祭和海鳗祭的那天,她就开始用 手机App搜寻了喔。」 大道寺学长说祗园祭虽然有海鳗祭这个别称,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个方 式来称呼。 然后,我们约好要一起参加祗园祭。 尽管没有出现需要花钱的话题,但远野是个贪吃鬼,所以可能想尽情享用海 鳗也说不定。据说在贵船的纳凉床上享用的海鳗非常美味,但价格似乎非常昂贵。 「远野是在哪里打工呢?」 「在面包店帮忙。」 我想像着身穿白衣服,戴着厨师帽的远野。虽然只能想像出她在偷吃的情境, 但总觉得这画面很适合她。 「最近,桐岛的房间前面偶尔会放着面包吧?」 「嗯,会有装着很多面包的纸袋,真是帮大忙了。」 「毕竟面包店的面包基本上只能卖一天,所以能带很多回来。」 「那原来是远野的回礼吗。」 「桐岛,你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啊……」 此时福田说着「今晚早点睡吧」并站了起来。 「其实我也增加了打工。」 「是这样吗。」 「宫前同学也排了比以往更多的班。」 似乎是因为很忙,她才没有来一起吃鱼。 「这是掀起了打工潮吗?」 不管怎么说,福田比我先知道远野在打工是个好兆头。 这代表两人聊了很多,感情也愈来愈融洽。 「桐岛。」 大道寺学长弹着马头琴当饭后消遣并开了口: 「你也去打个工比较好吧?」 远野他们突然开始打工。 究竟是打算把钱用在哪里呢? 但无论如何—— 「明白了。我桐岛司郎也去打工吧。」 ◇ 我每天都在做着短期打工维持生计,而这次我选择的是百货公司的特卖区。 那里开了一间临时的和服店,我在那里担任店员。 虽说是店员,但因为我不会帮忙穿和服,因此主要工作是商品的摆放和陈列。 由于客人很少,整个店里只有只有我和一名戴着红色眼镜的大姊姊。 大姊姊身穿色调朴素的和服,颜色和她的眼镜十分搭调。我则是穿着平时的 简便和服。当时我就这样参加面试,并当场被录用了。 「桐岛,今天把这些布挂上去吧。」 在大姊姊的吩咐下,我将布匹一件件挂在店门口的衣架上。 「桐岛,把这些腰带整理好。」 我整理了腰带。 「桐岛,去买果汁。」 去买了果汁。 「桐岛,帮我揉肩膀。」 被年长大姊姊使唤的感觉其实并不坏,而且因为完全没有客人,大多时候都 是在跟她闲聊。现在这个时代,买和服的人非常少。 我一边去大学上课,一边在百货公司的特卖区闲聊。 这是在日常生活中,某天发生的事。 当我一如往常地在跟大姊姊闲聊时,店里罕见地来了个客人,是个年轻的女 孩子。 「桐岛,接待客人!」 我带着临时抱佛脚的和服知识,自信满满地走向女孩子,尽可能装出优雅的 声音跟她搭话—— 「咦?桐岛为什么在这里?」 「什么嘛,是宫前啊。」 「居然说『什么嘛』,很失礼耶……」 宫前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是冷淡模式。 「然后呢,为什么桐岛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打工。毕竟最近大家都很忙,我一直都跟大道寺学长两人独处。」 「哼嗯。」 宫前在看的是浴衣区。 「这是正式和服店的浴衣,所以很贵喔。」 对大学生来说价格有些昂贵。但是,宫前说她想要一件正式的浴衣。 「我也跟远野聊过了。毕竟机会难得,就买件好一点的吧。」 「难道是为了祗园祭?」 「要拍照还是穿正式点的浴衣比较好吧。」 远野会开始去面包店打工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因为聊到了海鳗的话题,还以 为她是为了在贵船的纳凉床上吃海鳗才会开始打工的,不过比起嘴馋她似乎更重 视外表。 「如果有浴衣的话,夏天就能穿着它到处跑了吧。」 毕竟难得来京都嘛,据说她曾经和远野聊过这个。 「你觉得哪种花纹好呢?」 宫前依序看着浴衣的花纹图案。 「今年流行的花纹是——」 我做起各式各样的说明,但宫前似乎有什么不满,只是一味地盯着我看。 「颜色搭配的话——」 宫前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搭配的腰带——」 或许是终于忍不住了,宫前用生气的口吻说道: 「我才没问这个!我问的是桐岛喜欢的花纹!」 「……菖蒲吧。」 宫前露出在想些什么的动作之后开口: 「算了。要是桐岛在的话,试穿感觉会被偷窥。等你不在我再跟远野一起来。」 她这么说完就快步离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好意思,让客人跑走了。」 「没事、没事。」 大姊姊这么说着。 「只要想办法把贵得要命的和服,卖给看起来很有钱的太太就行了。」 想当然耳,我没能达成这个条件。作为代替,我要在下班后跟大姊姊去喝酒, 她要求我陪她喝一杯。 当然,我们都没什么其他的企图。 她邀请得很自然,我也自然就答应了。 我们去的是一间有卖炸串的美味居酒屋,是上班族能开心喝酒的店。身穿和 服的我们也完美地融入了这阵喧闹之中。 大姊姊喝醉之后,讲述了她和从大学时期交往的男友分手的故事。 似乎是因为工作之后变成远距离恋爱,再加上彼此的休假没办法配合的缘故。 并不是因为情意变淡或是出轨之类的理由分手,而是非常现实的理由。以此 为前提,恋人就变成了能够更换的东西。不如说因为工作没那么容易找到替代品, 因此是否能够两全其美似乎就变成了找对象时的条件。 这并不代表大姊姊是个冷淡的人。她在高中的时候,肯定也谈过那种令人辗 转难眠的恋爱才对。而是在长大成人之后,变得愈来愈现实。 高中时期,感觉恋爱是特别的。但是在长大成人,经历多次恋爱之后,或许 会将它视为会反覆出现的现象来看待也说不定。 我有点怀念高中的时光。 那种明明在同一间教室,男女之间却保持着绝妙的遥远距离感。 隐藏在台面下的诸多恋情。 我现在也依然能感到当时的余韵。每当看到穿着制服的高中生,就会忽然涌 现出追逐那些日子残影的心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短期打工,而是想在某间酒 吧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擦玻璃杯或是削马铃薯皮。 戴眼镜的大姊姊付完钱之后,我向她道谢并告别,带着些许伤感踏上归途走 向车站。 坐在夜晚空荡荡的电车上,莫名地有种非常寂寞的心情。不过,我还有可以 回去的地方。 下了电车走在夜路上,木屐的声音今晚格外凄凉。所谓的回忆真是种麻烦的 东西。 我稍微加快脚步,山女庄和樱华厦的灯光映入眼帘。 但是,就在转过马路准备进入私人道路时,我停下了脚步。 因为福田和远野正站在公寓前面,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 远野把头发扎在后面身上穿着运动服,或许是刚跑步回来,也可能只是她平 时的装扮。 无论如何,两人感情融洽是件好事。 我转过身,打算散步一会儿再回家。 往东边走,来到哲学之道,聆听着琵琶湖疏水流动的声音,朝着南禅寺方向 走去。 大家正逐渐长大成人。 我也变得能毫无盘算地跟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去喝酒了。或许有一天,我也能 非常轻易地掌握爱情,将它视为现实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正因如此,我才想珍惜福田那纯粹的爱情。 无论是福田还是远野,他们的侧脸上都还留着青春期的稚气。 这个季节,对我们这个世代的人来说,或许是最后能纯粹面对爱情的机会也 说不定。 想到这里,只要是为了让两人愉快地聊下去,在夜路上闲晃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 几天之后,福田说了: 「我打算放弃对远野同学的感情。」 ◇ 这是在距离祗园祭的前夜祭,宵山还有几天前发生的事。 我和福田一起骑着脚踏车登山,来到溪边钓鱼。目标是要钓到虹鳟。我们从 树木影子延伸的岩石上放下钓线。 我们两个都结束了短期打工。在树荫和蝉鸣声中悠闲度日,回归了平时的日 常生活。 「你为什么要放弃追求远野呢?」 我这么问。 福田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回答着: 「我读的是农业高中。」 那是一所几乎只有男生的学校,位于农田中央,几乎没有机会和女孩子接触。 「我在那里种植蔬菜、照顾马匹,跟所谓的高中生恋爱几乎完全无缘。跟同 学一起看青春电影的时候,都笑着说那只是幻想喔。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喜 欢的人。」 当时似乎有个每天早上跟他乘坐同一辆电车的女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身边只有那个女孩,我才会喜欢上她也说不定。不 过当时我是真心喜欢她。那女孩在电车上总是在看小说。虽然是在乡下,但她看 起来很时尚,有都市感。」 她会看什么书?跟朋友会聊些什么?是否擅长运动?上课的时候认真吗?会 不会意外地喜欢托着脸颊呢,当时的福田似乎想知道关于她各方面的事情。 「你没能跟她搭话呢。」 「换作桐岛做得到吗?」 「大概很难。」 如果交往会是怎样的感觉?大学会去读哪里?如果是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 能不能当朋友呢?时间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匆匆流逝。 「上大学之后,我总是看着从对面大楼走出来的远野同学。就跟高中的时候 一样,我以为这段关系也会只在一直旁观中结束。」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因为我在东山顶峰决战打麻将的时候作弊,创造了他跟远野的交集。 「桐岛埃里希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 福田半开玩笑地笑了出来。 「我和远野同学已经能正常聊天,一起度过了许多时间,还一起出门过,接 下来也能一起出去。这是很大的进步,而这样也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福田的钓竿产生了弯曲。 鱼上钩了。因为是河鱼,所以拉力并不强劲。当他将鱼拉到水面后,我用网 子将其捞起并拔掉钩子,将鱼放入浸在河里的网子里让它游泳,首先是第一只。 「依照刚刚的说法。」 我看着福田钓起来的虹鳟开了口。 「并不构成福田放弃远野的理由。」 「的确是呢。」 福田再次装上鱼饵,挥竿放下鱼线,接着像是死了心似的说着。 「就跟宫前不跟桐岛说『喜欢』是一样的理由喔。」 「……你在说什么呢。」 「要是装傻过头,又会被那个小学生揍喔。」 我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开口: 「宫前的打工是在补习班当老师吗?」 「就是这么回事,她在教小学生。我系上的朋友跟宫前同学在同一个补习班 里当老师。依照他的说法,宫前好像很受欢迎。特色是偶尔会说出几句方言,以 及抱怨一个老是装傻的和服男。」 那个看起来很有家教的男孩子大概很喜欢宫前老师,而那位宫前老师似乎对 和服男很不满,所以才代替她来制裁我。 「我知道宫前多少对我抱有好感,但是,她之所以不对我说出『喜欢』,是 因为我有小美由纪这个女朋友的缘故。但远野她没有男朋友,所以不能当作福田 放弃的理由。」 「不是那样的。」 「宫前同学不表达好感,不是因为桐岛有女朋友。」福田这么说。 「而是因为不想破坏我们五人现在的关系。宫前同学非常重视前阵子我们许 下的十年后的约定。」 「也就是说,福田也想珍惜我们现在的关系,所以才决定不带入恋爱情感。」 「就是这样。」 恋爱还是友情。 这是个很常见的命题。 「虽然我尊重福田的意愿——」 我能够理解他不想破坏舒适的场所,而选择友情的想法。 确实,我能够想像要是团体内出现恋爱关系,告白被拒绝的话会变得很尴尬, 或是即使发展顺利之后却分手,导致大家分崩离析的情况。 但是—— 「但我觉得这里头有点怪怪的。」 「咦?」 「友情会因为带入恋爱感情而被破坏,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么简单,非 黑即白的二选一吗?」 因为我喜欢这个团体,所以不能喜欢上那个女生,不能跟她交往。 在电影和电视剧中,经常会出现这种桥段。但真的是这样吗?这难道不是为 了故事而准备的,简单易懂的纠葛吗? 就像在自我陶醉的故事中,任何事物都会被描绘得很美丽的纯爱一样。 同样的,恋爱和友情的命题,也只不过是故事中常见的一种纠葛模式罢了。 我坦率地对福田说出了这个想法。 「把自己带入这种模式里真的是正确的吗?要认真面对某人,正视自己的心 情,就不应该陷入这种框架,而是该仔细思考才对吧。」 「桐岛……」 「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在演电影或是电视剧。坦白说,我并不清楚福田的感情 是否能够成功。但是,在友谊中带入恋爱情感,跟友情是否会破裂,我认为完全 是两回事。」 当然,要是事情不顺利的时候陷入框架自暴自弃的话,事情就会变成那样。 不过,我们并没有那么简单。 要是远野说「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我不在意」的话? 如果福田即使被甩也能笑着带过的话? 「我们既不是两小时的电影也不是一本小说。就算被甩,气氛变得尴尬,故 事不会就此结束,也不会播放片尾清单。大道寺学长大概会说『你们两个别在意 了』,我和宫前也会帮忙打圆场。」 所以—— 「必须为了友情压抑恋爱情感,我认为不必有这种想法。」 听我这么说,福田「呵呵」笑了出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我很高兴。」 福田说着。 「有种初次认知到桐岛灵魂的感觉。」 接着轮到我的钓竿动了。当我将虹鳟拉到水面附近时,福田用网子将其捞起, 将鱼放入浸在河里的网子,再次将鱼线装好鱼饵放进水里。 「桐岛说得没错。」 福田握住自己的钓竿,悠闲地等待着并开口: 「不必想得那么极端。只要向远野同学传达自己的心意,如果不行,就当作 没发生过就行了。当然,能不能做到要看我的努力。」 这时候福田看着河川,有些害羞地说了: 「我喜欢远野同学。」 我认为这是非常尊贵的感情。 「虽然桐岛可能觉得她是个贪吃又搞笑的角色,但她是个很棒的人。」 福田似乎也会在她排球比赛时去声援。 「远野同学会露出凛然的眼神高高跳起,那时候的她非常犀利。但每当队友 失误时,她会恢复成原本温和的氛围,用笑容鼓励她们。我觉得那样的她非常美 丽。」 接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鱼上钩,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马上就要到宵山了呢。」 福田这么说。 「嗯,真期待呢。」 「我打算向远野同学表白。」 「当天我会设法让福田跟远野两人独处的。」 虽然约好要大家一起去,但只要假装走散悄悄消失就行了。 「宵山很有气氛,我觉得很不错喔。远野好像也买了浴衣,福田就穿浴衣跟 她同行吧,还可以两人一起拍些好看的照片。」 「关于这件事。」 福田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 「我会穿普通的衣服参加。」 「……福田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打工的吗?」 「嗯,虽然是这样,但我买参考书寄给弟弟了。毕竟在我考大学时弟弟帮了 家里很多忙。」 「是吗。就算身旁的人没穿浴衣,远野也不是那种会觉得没气氛的人,所以 完全不用在意,不过——」 我放下钓竿,从脚踏车前面的篮子拿起一个纸袋走了回来,并将它交给福田。 「桐岛从一开始就料到会变成这样了吗?我还在想你为什么要去和服店打工 呢。」 「毕竟福田你不会收下现金嘛。百货公司的特卖区结束时,他们说可以把废 弃品带回来。虽然是去年的款式,但那只是在讲花纹的流行所以没问题吧。」 我交给福田的东西。 是一件男用浴衣。 ◇ 然后到了祗园祭的前夜祭,宵山。 我打算担任恋爱的助攻王,向福田送出完美的最后传球。 夏天的夜里,身穿浴衣的两人搧着扇子走在一起,我本来打算营造这种场景 的—— 「桐岛同学,请等一下!到底是怎么了!」 「别追过来啊!」 却变成了我跟远野的追击戏码。 在祭典的音乐声中,我穿过单手拿着刨冰,开心散步的人群,在成为行人天 堂的四条通上由东边向西奔跑。 壮观的山鉾从眼前经过,郭巨山、月鉾、函谷鉾、长刀鉾。 远野的脚程比我快,换作平时她一定立刻就能追上我。但由于远野穿着不习 惯的浴衣和木屐,关于穿和服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为什么~为什么~」 「别管了你快点回去,远野~」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首先,我们在太阳开始下山时出发去参加祭典。远野和宫前都穿着浴衣,拿 着附带篮子的手提包,打扮成了典型充满日本夏季风情的女孩子。宫前穿的是有 着向日葵花纹,色调明亮的浴衣。 包含福田在内的三人都穿着浴衣,不过我和大道寺学长则是穿着简便和服。 大道寺学长虽然将山女庄传统的简便和服传给了我,但他即使穿回了普通衣服好 像也依然忘不了那种舒适感,因此偷偷买了一件。顺带一提,据说大道寺学长的 女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露出了非常苦涩的表情。 总而言之,我们五个就像这样一起走在路上吃着苹果糖,或是在山鉾前面拍 摄好看的照片传到社群网站上。 远野和宫前似乎都很开心。她们用扇子遮住嘴角露出笑容的侧脸,头发盘起, 纤细的发丝垂在耳边,颈项清晰可见。 在众人沉醉在祭典氛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 趁远野和福田抬头看着山鉾的时候,我和大道寺学长在一旁互看一眼点了点 头。 「去买炒面吧。」 我这么说着,打算也带着宫前一起离开现场。但是—— 「你们要去哪里?」 远野注意到了我们。 「去买个炒面……」 「咦,我要吃,我也要去买!」 这样一来作战将会失败,逼不得已,我们几个跑了起来。 「宫前,要跑喽!」 「为什么?为什么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宫前依然跟了上来。 麻烦的是远野也跟了过来。就算要她跟福田一起等着,她也完全听不进去。 我已经跟福田说好,等我们离开之后,就用我们迟迟没回来,自己走累了当作理 由,邀请远野去鸭川沿岸坐着等。就是那个情侣们会保持一定距离坐着出名的鸭 川沿岸。在祭典的夜晚,相信这种来者不拒的氛围,恋爱的气氛一定能让两人间 更加热烈。 「就在这里甩掉远野吧。」 来到十字路口之后,大道寺学长说着。 「我直走,桐岛往左,宫前去右边!」 「我们要怎么会合?」 「我会弹马头琴,你们就听音乐集合吧,今晚肯定能听得很清楚。」 「咱完全搞不懂耶……」 宫前不解地偏着头。 「散开!」 我们就这么在十字路口散开,但由于远野追着我跑,以京都的夜晚为舞台, 我们两人的你追我跑大会就此揭开序幕。 姊、三、六角、蛸、锦。 乌丸、室町、新町、西洞院。(注:上述为京都路名。) 我们绕着棋盘状的道路到处奔跑着。 「快点回去,远野!再这样下去,我的完美京都计画(Perfect Plan)就要 泡汤了!」 「那是什么啊!」 「跟你没关系啦!」 所谓的完美京都计画(Perfect Plan),是我到大学毕业为止的行动计画。 现在我们五人处得非常融洽,产生了能称作友情的东西。而在恋爱方面,我 和大道寺学长都有女友,非常稳定。至于剩下的三个人,我打算先帮助福田的恋 情。这方面需要本人的意愿,不能强求。但是,我会尽可能地提供协助。万一不 行的话,我也会打圆场让事情不变得难堪。 关于宫前,虽然她对我有点太过亲近了,不过她有打算找男朋友,因此我会 帮助她不被奇怪的男人哄骗。 我在这里扮演的角色是影子,是所谓的配角。 但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家的幸福,更重要的是没有争端,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是为了让京都生活变得完美的计画,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其完成。 或许是多亏了这种坚定的决心,远野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远。 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跑赢了,当我这么想着回头一看—— 我并没有被追上,而是自己停下了脚步。 这是因为……远野她打着赤脚。 确实,从中途开始只有远野的声音传来,没有听见木屐的声音。而且光脚在 这种柏油路上奔跑,应该会非常痛。 脚底板不都已经渗出血了吗。 我这么想着,但远野却眼角泛着泪光,面带微笑地说。 「嘿嘿……终于追上你了。」 ◇ 我背着远野走在路上。 因为她身材比我高,背的瞬间我忍不住说了句「好重」,结果后脑杓挨了一 记头槌。 接着我们走了很久,远野的木屐掉在地上。看来她似乎光脚跑了很长的距离。 我让远野坐在路边,去药局买了消毒药水和OK绷。 远野似乎对被碰脚的事情感到害羞,但最终还是把脚伸了出来。她的双脚既 白皙又十分柔软,同时脚底有非常多的擦伤。 「对不起喔。」 我消毒伤口,在渗血的地方贴上了OK绷。 「很痛没办法走路,背我。」 远野这么说着,于是我又背起了她。 福田他们在做什么呢?或许聚集在四条通也说不定。当我想到这里时,远野 慢慢地开了口: 「……不是要去买炒面吗?」 「……嗯。」 被我背着的远野灵巧地伸出手跟路边摊买了炒面,在我背上吃了起来。 「桐岛同学也要吃吗?」 她从后面用筷子夹住炒面递了过来。 「那是我的脸颊啦。」 「别客气,请用。」 「所以说那是我的脸啦。你生气了?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这种交流也在吃完炒面之后结束,我们纷纷沉默了下来。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背着远野顺着人潮走着。 「去那边吧。」 「那是祭典的反方向喔?」 「……走吧。」 听远野这么说,我们逐渐离开了道路中心。 祭典的喧嚣逐渐远去。 宁静的夜晚道路。 远野的温度从背后传了过来。她柔软的头发随风摆动,触碰着我的颈部。 在夜色中,我不断感受着远野的气息,以及她每次呼吸都会上下起伏的胸部。 远野确实存在于这里,就在我的背上。我一直感受着她感情的轮廓。 然后过了一会儿,我开口说道: 「前面什么都没有喔?」 「……有五条大桥。」 「回去吧,大家在等我们。」 我将远野放了下来。虽然她看起来有些闹别扭,但当我踏出步伐,她也慢慢 地跟了上来。 「脚还会痛吗?」 「贴了OK绷所以不会。」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比赛时福田有去帮你加油吧。」 「嗯。」 「他是个好男人。」 「是啊,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远野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福田的老家是务农的。」 「有听说过。」 「你知道他为什么读农学系吗?」 「……今晚很热呢。」 「好像是为了让父母工作轻松点,想开发出难以被虫蛀,能结出许多稻穗的 水稻。」 「在鸭川稍微乘凉一下再回去吧。」 「这么顾家的男人可不多见。」 「我口渴了。」 我们维持着一定的距离走在路上。 两人的木屐声回荡着。 「最近他还买了参考书送给弟弟。」 「桐岛同学。」 「不只是家人,福田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不用再说了。」 「我感冒的时候,他会拿药跟冰枕过来。」 「请你稍微安静一下。」 「我会想成为一个能温柔对待,为他人付出的人,都是因为有福田在。」 「这种话真的够了。」 「要交男朋友就该选福田吧。」 就在这个时候。 「真是的!桐岛同学这个笨蛋!」 背后传来了轻微的冲击。 是远野将手提包扔了过来。 回头一看,远野露出了一副快要哭泣的表情。 接着她瞪着我,生气地开了口: 「桐岛同学明明一直都很清楚我喜欢你的心意!」 正是如此。我一直都很清楚。在去为排球比赛加油的那天,远野在回程的电 车上倚靠在我身上睡着了。但我发现了那是装睡,她紧张到脸颊都变得通红。其 他还有许多类似的场景,但是—— 「但我有女朋友了……」 「才没有!橘美由纪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远野情绪激动地说着。 「不,真的有这个人……」 「就算真的有,也只是名字而已,是假的女朋友!」 「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过吧……」 「那个人不是橘美由纪,再说她根本不是高中生!她只是桐岛同学为了证明 那个只有名字的女朋友真的存在,而特地请来的替身!」 当时为了拍好照片,我们四个去了很多地方玩。其中包含了需要付参观费的 寺庙。因为有学生优惠,我们拿出了学生证。据说她就是在那时候发现的。 那个跟我们玩在一起的矮小女孩—— 「她是滨波惠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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